她是想过很多次死的。
“后来,我终于熬到了年岁,长大了,我跟了一个有钱人,准备把自己赎出来,结果你跑过来,说你已经用自己的彩礼钱,把我的奴籍销掉了,那一天,人人都跑到我跟前,说你有个好妹妹,为了救你,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你可要知道感恩呀。”
红眉说到此处仰头大笑,“你以为我很稀罕你那点钱吗?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享尽了福又来当好人,你多聪明呀,你的聪明是给全世界的人看的,我的血泪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我告诉你,要是当初送走的是你,我也可以慷慨,我也可以大方,我甚至会做得比你更好!”
“后来我嫁了人,虽然只是个外室,我以为终于能翻身了。”
她的眼泪掉下来,“没想到,这是个更大的坑。”
“我嫁过来没有圆过一次房,我急得不行,为了稳固位置,只好主动出手,源源不断地往府里纳新人,我想尽办法怀了孕,却被告知老爷伤了根本,早不能人道了,他不是个男人,但他还是个大官,他能决定人的生死,小唐就这么被他们给弄死了……”
她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来。
绿腰想起那个赶车的白净少年,她记得他来村里接过她几次,话很少,原来姐姐的孩子是他的。
红眉忽然歇斯底里,爬过来掐住妹妹的脖子,“这都是你害的……”
绿腰任由她掐住自己,一字未说,只有眼泪流了满脸。
过了良久,当红眉药瘾发作,丢开手在地上痉挛时,绿腰忽然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
“我就问一句,严青的死是不是你害的?”
“是又怎么样!”红眉冷笑道。
她不是没有心软过,她想着,只要她能过得惨,哪怕只有那么一天,有自己的一半,她就满足了,只要她过来求自己,她这个当姐姐的,一定出钱出力,叫她重新过上好日子,她愿意做个好人,做个好姐姐。她愿意的。
可惜,她低估了她这个妹子的好运气。
虽然死了男人,但是小叔回来了。
她早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一个劲地要替妹妹介绍新人,可是她又不愿意真的让绿腰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所以替她相中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
她要她也尝一尝自己经历的痛苦。
那个驼背痉挛的侏儒少爷,就是她的一则经典手笔。
可惜她从不肯坠入她布置好的深渊去。
眼见她当了寡妇还能过得越来越好,而自己,却连要个孩子都不能。
心态失衡下,她动了歪脑筋,在怀孕之事上欺骗了老爷,老爷也因此杀了小唐,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于是提出要以自己的妹妹来偿债。
她为他找了那么多女人,再多一个又能怎样?
“怪就怪你自己!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红眉扔下这句话,走进浓稠的夜色。
月光下她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缓缓在石板上爬行,院中无数脱落的头发,如同万千蛛丝。
-
三日后。
“怎么样,她从了吗?”红眉的心越来越乱,近日需要的大烟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连水都不肯喝了,这么下去,我看是不成。”老嬷嬷道。
红眉咂了两口烟锅。
“莫非是真的念着她小叔子?”
这时候,红眉得知了个好消息。
听说是和严霁楼以前有过宿怨的杜家小少爷,之前闯下大祸被送到乡下的老宅去了,现在又回来了。
还到处吹牛,说自己拿捏住了当朝的新科进士。
别人问他怎么拿捏的,他不肯说,红眉派人去使了点小手段,将人灌醉,问了出来。
等不到第二天,当夜就领着人去了绿腰的院子。
短短几天,绿腰就瘦得不像样,她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隔着窗,听见有好几个人进了院子来,听脚步声音,其中有个一瘸一拐的人。
那人听着酩酊得厉害,说话结结巴巴,语气又横冲直撞,“我说,他……严霁楼……不是厉害得很吗,我杜庆,还不是把他耍得团团转?”
“杜小少爷,你把话说明白些。”
绿腰听出,这是她姐的声音。
“我给他下了点蛊毒,要破了童子身才能解,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但是看他考得这么好,可知一点没受影响,大概毒早解了,真是怪了,也不知道谁给解的?”
片刻,红眉听见里面玉瓶的破碎声,满意勾起嘴角。
之前在这屋子里的炕桌上,她曾放置了一个美人觚,里面插着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