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说这是从江城拉来的货。”
严霁楼摇头,“不对,这是正宗的北疆部落陪葬器皿。”
“好家伙,那人自称是从江底的沉船上打捞的,说是凫鱼古国的,要价还挺高,原来是个骗子。”
“恐怕是倒斗的,不方便明说,留了几分底细而已。”
“那这个值钱吗?”
“是金子就值钱,至于附加价值,我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不敢乱给你参谋。”
周礼放下心来,足金的东西,横竖也不亏,算是没白收。
不过,他还有个疑问,“小楼你说,北疆的人还到咱们这儿来倒货吗?”
“挺多的,毕竟来路不正,当地不好销赃,再往东南走,又容易引起旁人注意,打草惊蛇,到时有嘴说不清。”
周礼同意这个说法,他近几年读书读昏了头,生意上已经不那么灵光了,幸亏东边不亮西边亮,如今还能落个功名,否则真是搏二兔不得一兔了。
严霁楼回到家,绿腰已经睡下了。
一窗暗影,冷风把门帘卷得东飞西荡。
按往常这个时辰,她应该还在画画或者绣唐卡,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大约是鹿肉的功劳,过于益气滋补了,严霁楼身上热得难受,洗干净迫不及待就爬到炕上,手刚伸到那馥郁胸前。
绿腰就蜷缩着躲开。
“怎么了?”严霁楼心里一沉,往日她虽不主动,却也纵着他,很少有这样推开他的时候。
“我身子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早上出去扮社火着凉了?”
他为她准备了羊皮热水囊,没想到还是不顶用,早知道不该让她去,那些讨厌的村人,真是阴魂不散,这个季节穿那么薄的衣服,不着凉怪了。
“不是。”绿腰有气无力地说。
“我去给你煮点姜汤。”
“我不想喝。”
“不喝明天就要吃药了,更苦。”
他说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然后下了地,不由分说点上灯去了灶房,过了会儿,给她端来一碗姜汤,递到她嘴边。
绿腰没有胃口,奈何他执拗不肯变通,非要她喝,便小口抿了两口。
绿腰自己侧身睡着,能感到身后壮大的炽意,稍稍错开了些距离。
严霁楼察觉寡嫂的冷淡,只以为是生病的缘故,心中更加爱怜,要不是为了他,寡嫂也不会去当那个什么荒诞不经的神仙娘娘。
后面过了几天,绿腰这病却越来越不见好,每日无精打采,梅瓶里的花枝都枯败死了,也不见她修剪更替,仿佛突然对生活失去了兴趣,针线笼也盖上一层灰尘,就连定期上交给昭觉寺的唐卡,也扔到一边。
她夜里总是半夜惊醒,为了避免被梦魇住,常在白日睡觉,这样昼夜颠倒,脸色就更不好,身体每况愈下,眼见着人瘦了大截。
严霁楼忙着筹备上京的考试,本就繁忙,帮她请了郎中来,却也寻不出什么病根,这时候,绿腰忽然提出要出去学琴。
严霁楼以为这是一个转机,自然同意。
第70章
清晨, 从炕上爬起来,静悄悄地下地,此时炉灶里的余炭未灭, 拂去昨日残灰,露出红色的芯子,扔上碎木屑,不消片刻,浓烟冒出,火苗就起来,按照往常一样, 灌上一壶水, 架到火炉上。
早上有拉炭进城里去卖的马车, 准时会从家门口经过。
上了车, 随着铃声铎铎,天色逐渐大亮, 将街坊四邻清晰照见。
这一带人烟比较荒芜, 房子建得都相距较远,蟹青色的晨光下, 地里远远望去一层白霜, 不知道谁家在烧秸秆, 浓烟滚滚,前面的那户人家,家里有开蒙的小孩, 每天天不亮就被爹娘拉起来念书, 一直重复着那几句, 毫无感情,隔一会儿就猛念几句, 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打瞌睡。
“云对雨,雪对风。花对树,鸟对虫。山清对水秀,柳绿对桃红。”
再听下去,连她都会背了。
再往前,是一家麻油店,胡麻的香气铺天盖地,一直走出好几里还能闻见。
最前面是个收荏的小作坊,荏这种植物,种子可以榨油,老茎可以入药,叶子可以提取芳香油,本地野田里都生得泛滥,除了自家往面食或者菜里加,提提味,基本都卖出去到东边和南边了,因为市场上价不错,所以收荏的麻袋堆得比院墙还高,直等着开春南下,卖个好价钱。
土路两边的丛丛树枝消失得越来越快,黄土冒起,一直走到石头路上,听见车轮碾压碎石子的咯吱声,就算进了正城了,各种鳞次栉比的小店铺开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