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一瞬间开始下沉,那农夫感觉到湖水不断上涌,一直淹到自己的下巴,终于,停下了,他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托举着,送到了岸边,农夫这时候回头一看,原来所谓结冰的湖面,竟然是一条大鱼。
冰层里面的硕大圆盘,就是一片片鱼鳞。
农夫上岸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裳竟然半点没湿。
绿腰听完这个故事,不由得小声地“哇”了出来。
“然后呢?”
“县志上就写到这里了。”
绿腰露出一点遗憾的样子,没有结局的故事,总是让她很不心安。
“是这片湖吗?”她问。
“按照县志上记载的位置,应该是的,不过那已经是前朝的事了。”
绿腰蹲在岸边,去看那幽蓝的湖水。
她仰起头问:“所以,现在那条大鱼还在吗?”
严霁楼笑笑,“你试试就知道了。”
绿腰伸手一碰,水掬在手心,寒凉侵骨,并不是什么坚硬的冰层。
看来,她没有农夫那样的好运气。
过了一会儿,严霁楼悄然出现在身后,手里拖着圆木排筏。
他竟然要到湖中央去!
绿腰好奇,但是又有些退缩。
故事里面的鱼是好鱼,但是不能确认这湖里面的鱼,究竟吃不吃人。
万一他们成了鱼饵呢?
严霁楼却比那个故事中的农夫更胆大,他已经站在木筏上,朝她伸出手,“过来。”
绿腰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踩上筏子,任由湖水漫过自己脚背,在松木船撑的运作下,小圆木排很快泛到湖心。
一片寂静,四周除了湖水,什么都没有,连风也没有,所以也没有涟漪。
远处是苍茫的大山,还有冰川露出的一点皑皑尖顶。
随着进入湖心,天地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绿腰的心里忽然空空荡荡。
或许木排底下,那条大鱼真的存在,只不过现在正潜在湖底最深处,甚至可能不止那一条大鱼,许多条,它们静静地在水底游了上千年,几百年一次擦身而过。
严霁楼看见寡嫂眉间浮现出清而淡的忧伤,带着一股脆弱的美丽,令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有她在兄长坟前,那时她还戴着孝布,穿一身白衣。
他那时甚至还在恨她,这副画面却深深记在脑子里。
心里不禁一动,站在后面将她拥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时刻,他竟然有种马上就要失去她的错觉。
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心重重地沉下去。
他忽然后悔讲这个故事了,他觉得这故事不吉利,应该像其他话本传说一样,有个俗气但美好的结局,比如农夫回去后发了财,或者当了官,甚至是多年不能怀孕的老妻,忽然老蚌生珠,迎来一个神童般的儿女。
能抓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圆盘一样大的鱼鳞,不会沾湿衣裳的湖水,听起来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要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终于如愿以偿,他以为再不用排解那种化解不开的潮湿和肿胀感,可惜他感到他的蛊毒不但没解,反而变本加厉,侵刺骨髓。
还好,木已成舟,他也不必再怕什么了。
四周空无一人,却像有很多双眼睛一样,严霁楼的心感到逼仄压抑,忍不住口不择言起来,“以后和我一起南下,到时候谁都不认识咱们两个,我要你给我生孩子。”
完全忘记了似乎在上个月,他才因为三岁小孩错叫他一声爹爹,而感到不平和恼火。
绿腰没有说话,静静地对着湖面发呆,任由少年的下巴在她的发顶摩挲。
上了岸,趁天没有黑,两个人满山乱跑,把落叶都踩碎,直到被湖水浸湿的鞋底都干透。
连鞋也没来得及脱。
回到庙里,绿腰就被压在炕沿。
-
接下来的几天。
不知道是那故事太邪性,还是他把那天的话当了真。
又或者本来,少年人的欲望总是如同水火,被冰封着的时候可以故作冷情,等那层冰破开,那股力量就裹挟着浓烈的潮水而来。
他再不肯放开她,也不再像之前,由着她出去疯跑。
一直到第七天。
最后一天夜里,严霁楼说山底有集,下山去采买东西。
山上越来越冷了,住在这儿用水用米都不方便。
他说要带她回去了。
绿腰带着隐忧问他:“回去之后怎么办?”
严霁楼叫她放心,说一切由他来办,叫她不用操心了。
说完就下了山。
结果这天到夜里,他都迟迟没有回来,绿腰心里未免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