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会儿,还是提醒他,“晚上去给你哥上一趟坟,他要是知道你中举这个好消息,在地下也会高兴的。”
听见这话的严霁楼显然很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是个反问句,“那你去吗?”
“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去。”
严霁楼心里跳起来了,这句在他听来太像暗示。
冷水倾倒进锅里,撞到烧红的锅壁上,发出呲呲的声响,白汽溅起,眼前一片朦胧。
“我怕你们兄弟俩有悄悄话说。”绿腰把手心的水汽擦在布围裙上,故作轻松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
“好吧,我晚些时候会去。”严霁楼终于屈服了。
“不过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嫂嫂就别去了,”严霁楼说:“晚上天冷,山上风又大,走夜路恐怕要着凉。”
绿腰默认,“那等一下我去准备烧纸。”
“嫂嫂有什么要跟哥哥讲的,告诉我也无妨,我替你们传话。”严霁楼在她背后讲。
语气极为平静,眉眼间却泛起深深的探究之意。
听他说得古怪,绿腰哧地一声笑起来,“你是人又不是鬼。”
严霁楼往后一仰,半倒在靠椅上,似乎松懈下来,语气却还是半认真,虽然听着是戏谑,实则不像开玩笑,“好,我去将这话转给哥哥。”
绿腰瞪他,“又发癫。”
“那说什么。”严霁楼还是锲而不舍。
“你说你自己的话就行了。”
“我想说的话,”严霁楼摇头了,露出不自信的委屈感,他眯着眼睛,“我不敢,怕哥哥听了生气。”
绿腰不说话了,踮起脚尖,在橱柜里面翻翻捡捡,挑出几样点心果子,“走的时候别忘了把这些拿上。”
严霁楼起身,从里面抓走个白糖油渍果儿,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淡淡摇头,“哥哥不喜欢吃这个。”
“又不是给你吃。”
“我和哥哥的口味一样。”
他笃信地说:“我不喜欢的哥哥也不喜欢,哥哥喜欢的,我也……很喜欢。”
“你哥才没你这么……”绿腰怨念道。
“什么?”他猛然看过来,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绿腰叹气了,“你真是和你哥一点不一样。”越来越顽劣,也越来越狡猾,甚至是,难以对付。
“是吗?”严霁楼靠到橱柜上,漫不经心地把握着一支黄铜汤匙,他在罐子里挖了一勺陈年的醋。
就那么咽了下去,面不改色。
他倒是没觉得酸。
绿腰一直背对着他,逃避两人的交流。
严霁楼出了门,然后很快又回来,怀里抱着一个贴着红纸的黑坛子。
“昨天镇上还有人送了咱们酒呢。”严霁楼语带愉悦地说,那一抹微挑的眼角却紧紧盯着绿腰,像是要深挖她的每一寸反应。
绿腰听见酒,把脸撇开,露出极不自然的神态,“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的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总是会变化的。”
绿腰想起昨夜的事,不禁面红耳赤,心脏飞快地跳起来。
“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她故作严肃地说。
严霁楼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或者是发生了也不记得,那双长眼睛微微睁圆了,很惊讶地问她:“为什么?”
绿腰想了想,给出个绝对客观,不会犯错,也不容反驳的理由,“对身体不好。”
他低头无谓地一笑,“这个是高粱酒,虽然烈,但是没有白酒那么伤。”
说着扒开酒坛上的塞子,酒气溢出,弥散到整个屋子。
严霁楼微微抿一口,递到她唇边,意思是叫她尝,“嫂嫂喝吗?”
绿腰把头扭开,“我才不喝酒,酒都是害人精。”
严霁楼听了这话低低地笑,透过那豁口的陶碗碗沿看她,炙烈的高粱酒沾在唇边,就像火一样烧,他昨夜碰到她藏在发髻后的洁白脖颈,也是这样的感觉,可惜,她逃得太快了。
“嫂嫂。”
“嗯。”
她闻声答应,却并不看他,小心的姿态里除了躲闪,还有防备。
他心里一滞,难道太快了吗?
从前他指挥哥哥追她,那才是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现在轮到自己身上,反倒患得患失,裹足不前了。
他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磨人。
严霁楼起身,把手浸在冰凉的井水里,擦干后理了理袖子。
“周礼的马车快过来了,我在外面等你。”
这就是不容她再犹豫了,绿腰想,去见见世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