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桥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舒远道忙着打了这几个电话,为她未知的未来张罗。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认真看自己的父亲了。
他脸上的皱纹变深,黑发里也有了斑白。
注意到舒桥的目光,舒远道摸了摸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家闺女这么出息,我长几根白头发算什么。回头去染了就行。”
又掏出一张信用卡来:“本来陪你去京市玩一圈也不是问题,哪想到上半年有了个大项目,可得好好干,这一票下来,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舒桥对舒远道的生意兴趣不大,从不过问。
但偏偏这次鬼使神差开口:“什么大项目?”
舒远道眉飞色舞,又有点神秘地向上指了指:“世界五百强的大公司,而且背靠——”
言尽于此,却已经足够。
舒桥眉心猛地一跳。
她沉默片刻,到了机场后,在一片人声嘈杂里,打电话给那日留了联系方式的燕归院老板,说当年自己在长桥下放了三只莲花灯。
话才到这里,老板已经接话,带着笑意:“当然记得,商先生后来非要我捞出来。那天晚上客人又多,放的灯也多,捞了好久。”
舒桥怔然。
她写了三个愿望。
“每一年生日都有人陪。”
所以他铺一地烂漫,在黑暗中等她回来。
“愿商时舟平安无忧,每一次比赛都是冠军。”
所以他一路驰骋,拉她踩在车顶,一并在彩虹门下冲洒香槟。
“虽然不算什么称职的父亲,但还是希望舒远道事业顺利身体健康。”
所以舒远道转头就签下大单,眉飞色舞。
她恍惚想起商时舟那时说的话。
“给你三个愿望。”
他不是圣诞老人,福禄寿星,阿拉神灯,厄尔庇斯,哆啦A梦。
他是商时舟,她的商时舟。
那天的飞机是晚上九点多的,舒远道非要送她,路上车里的广播在放新闻,舒桥突然听到了有些耳熟的声音。
是商时舟的电话彼端那位中年男人。
舒桥心底疑惑,再要仔细去听,广播已经切去下一条。
可能是她听错了。
舒桥没有再去想这件事,却又仿佛隐约懂得了什么。
落地的时候,她没有着急去取行李,而是站在落地玻璃旁,向外看去,再抬手拍了一张灯火通明的机场照片。
照片里,停机坪上,大大小小停着无数飞机。再拉远一点,占据了照片一角的位置,是一架私人飞机。
舒桥的目光从那台飞机上掠过,并没有停留更多的时间。
她只是望着京市已经黑透的天空,莫名想要在这里多停留一会。
远处不断有飞机起落,她驻足良久,回过神的时候,腿脚都有些酸麻。
她收回目光。
那台私人飞机已经滑翔。
舒桥混入机场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来自五湖四海的口音将她淹没。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她提前来京市,并不是为了能在清大找到他的踪迹。
而是为了一场只属于她自己的告别。
提前告别这个炙热喧嚣却终究不属于她的夏天。
开学那日,校园里人来人往,新生们的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前来送行的家长也与有荣焉。
有人看到一人独立的她,笑吟吟来帮忙拍一张带着校名的照片。
舒桥答应,俯身找好角度,朗声:“一、二、三——”
不远处的新生与父母一并露出微笑,再来与她道谢。
舒桥仰头看着自己在心底勾勒了许多遍的校名,面无表情走进,报道,签字,融入所有新生之中。
也有学姐学长来询问是否要帮忙,她客气笑笑,并不拒绝。
开学没几天,下课回宿舍后,舒桥随手将包扔在了椅子上,准备去冲澡。
却听新舍友低低惊呼:“天哪桥桥,爱马仕birkin就被你用来装书装早饭吗?”
神色又变得吞吐犹豫:“是、是真包吧?”
舒桥的动作顿住。
许久,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别人送的,谁知道真假。”
淋浴打开的时候,有水雾覆盖面容,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的脸上原来早已潮湿。
在水声中,她终于后知后觉痛哭一场。
这城市曾经盛满期望。
而今终于重归空荡。
她也能轻描淡写称他一句“别人”。
理所当然我的错。
令你忽然离开,半路留下我。
……
相恋一刻,只是我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