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深时正要躺下,院里传来叩门声。
门刚开了条缝隙,一阵浓烈的酒味迫不及待涌入,直扑我面门。
赵方羡醉醺醺地出现在面前,不停观察着我:“我不记得家里有你这号人。”
我叹气:“我搀你回去。”
刚碰到他的臂膀,他甩开我踉踉跄跄往里走,到自己床铺和衣倒下,翻过身要去抱什么,但是抱了个空。
我去端来热水放到床榻边,沾湿了帕巾想给他擦擦身子:“三爷你把腰带解开。”
“休想。”
他皱着眉头背对我侧躺着,呼吸噜噜响。
我二话不说拉扯他的腰带,他扭转几下腰身,又来拍开我的手,坚决不肯让我碰。
我坐在他身边有些失落:“白天你走了,我在家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角色,虽然说起来不好听,是你赵方羡的丫鬟,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算是兑现我从前求你出手相助时,对你许过的承诺。”
他噜噜响的呼吸声没有了,屋子里除了床底滋滋燃烧的碳炉,没有别的动静。
我知道他在听,干脆把我这几天的感受一股脑儿与他讲:“我最早求你时,我说过这辈子欠债,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还,但是我想今生都还干净了吧,我们下辈子还是别碰面了,三爷你说好不好?”
他没应,应该也会觉得唏嘘感慨吧,没想到相识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纠缠。
我想知道他会是什么神情,偷偷扭头望向他。
赵方羡张着嘴睡得眉头都彻底松开。
他睡得好香。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与他讲什么温情或者暧昧,这不是纯纯浪费时间吗?
我把帕巾扔到他脸上:“起来,自己擦干净!”
赵方羡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扯开帕巾,继续与我摆张不开心的臭脸:“为什么要搬到外屋去?我不记得让你擅作主张睡外面。”
我低头不敢看他,只管收拾他顺手卸下来的衣物:“你有的是女人可以选择,没了一个阿莲,还有一个秦小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脱掉中衣,拿起帕巾抹到锁骨上:“秦音不是阿莲,她有她自己的归宿,那个人不是我。”
我随口问道:“那会是谁?”
“她一出宫,皇上就给她点了一门亲事,嫁给郑家公子,也就是差点成你姐夫的郑可麟。”
第三十一章 离恨画作远山长
这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哪怕他没有提元安的名字,也将我的心一下拉扯到底。
我无心收拾他的衣物,到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画眉的炭笔,我记得给爹爹起坟时,用的就是这笔写了简陋的墓碑。
想了想还是递到他面前:“忘记和你说,这是姐姐临死前偷偷给我的,说是……能告诉我很多事情。”
赵方羡把玩一遍便召我过去,拉着我坐到身边,将眉笔画在我眉骨上。
他分外认真,目光随之笔画一点点挪动,不时轻轻哼吟:“……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出自宋·欧阳修《诉衷情·眉意》。”
词是什么我差点听不清,他哼哼唧唧自娱自乐,果真喝了不少,我不免想起阿莲生前提起为什么看上他,因为宴席中,他在一群醉鬼里鹤立鸡群,乖得让女人生出怜爱。
我抬眼观察他此刻醉醺醺的模样,心想阿莲姑娘真是看走眼,这男人哪里不喝酒?也是个醉鬼,醉了之后酒品一塌糊涂。
我挡开他的手:“三爷画好了吗?你身上的臭汗还没擦干净,别等水凉了。”
赵方羡并不搭理,交还眉笔后,双手捂到我脸颊上,用拇指往我两边眉尖擦拭:“这样好多了。”
他说完还对着我眉骨吹了一口气,浓郁的酒味扑得我缩起脖子:“你到底喝了多少?”
“和你无关。”
他终于满意自己的作品,但迟迟不放开我,视线从新画的眉游移到我眼中,捧着我的脸颊越来越贴近他酒味萦绕的双唇。
翌日清晨我被窗外一阵雨声吵醒,天已经亮了,就是阴沉到差点以为时间还早。
床铺暖和到胜过从前任何一个冬天,除了床底下滋滋慢烧了整晚的炭火炉,还有夜里与赵方羡温存生出的热气久久不散。他动情时体温骤燃,我都怕要被烫伤,后来被他紧抱一整晚,浑身除了他留下的痕迹,还裹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是我睡得最舒服的冬觉,尽管我知道这样不好。我很不争气,只能屈服他的掌控前特意声明:“我们不能这样一错再错。”
他回答:“我与你在佛龛前已跪拜成婚,你穿嫁衣,我掀你盖头,诸天神佛作证,又错在哪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无,三书六礼没有,甚至连成婚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因此想了一整夜,最后得到结论,他也应是得了癔症,才会幻想出我已嫁于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