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轰笑起来,而永王远远看着我这边,并未制止。
剩下的议论被姐姐一举关在门后。
我走到她跟前将糖葫芦拉开,歉疚道:“打扰你们议事了,糖葫芦只是想见你,姐姐,那我们先走了。”
她拉住我的手腕,抱起糖葫芦,“陪我走走。”
我跟在她身后,有经过的小厮、侍女看到我们,也大多都绕道离开,似乎避我们如蛇蝎。
我扭脸瞧着他们的神情,都在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什么。
就算是支起耳朵听也不过听到只言片语——
女魔头、养男人、杀人不眨眼、小白脸什么的。
我涌上一股怒气,正要拉住那嚼舌根的侍女对质,却反倒被她拍了下脑袋,教训道:“心不在焉地在听什么?”
“姐姐,他们怎么能在背后那么语人是非,简直信口雌黄!”
“他们没有,都是实话。”她十分认可道。
我惊讶地张了半天嘴,始终不知道怎么应答。
她掂了掂怀里的糖葫芦,笑道:“娃娃下山后有没有保护阿父?”
糖葫芦瘪着张嘴,摇头,“阿娘,我学你的样子练武,可什么都不会,保护不了阿父。”
“无妨,以后阿娘来保护你们。”
我瞧着他们二人,一时败下阵来,心里越发堵,莫名其妙生起闷气。
“糖葫芦去找那个姐姐玩儿,我和你阿父待一会儿。”
听罢,在一旁侍候的侍女上前拉着糖葫芦离开。
湖心亭十分静谧,水波微颤,倒映出我的身影。
水中人看上去消瘦,鬓边的长发乱了些,细眉中夹杂了几根野生眉毛,掩盖了脸颊的女相。
她也瞧着水面,继而伸手略去我鬓边的长发。
“过几日我带你们回山里,这里不适合你。”她道。
我瞧着她这副清冷淡漠的样子,实在联想不到那些人叫她女魔头。
“他们都不懂你,你不是女魔头。”我根本不回答她的话。
她眼中氤氲出肃杀,看到我时反倒十分平静,“无所谓,大概也算是,自我醒来那刻。”
“这双手,下了山后杀了更多人。”她低头瞧着自己。
我看到她手背上的伤疤,说道:“政事我不懂,你和永王有什么大计我也不管,但你起码让我知道每日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每日都担心你。”我的声音几乎颤抖,“昨晚我看你大不一样,整夜睡不好觉。”
她微一弯唇,“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两日过后,我们整装待发,永王府外备了辆马车,而她则骑着高马在马车一侧。
我带着糖葫芦进了马车,让姐姐也坐进来,前方来过我药庐的中年男人回头笑道:“小郎君,阁主岂是羸弱之人?你和小娃娃安心坐着,不日就到了。”
“姐姐,他是在说我弱吗?”我探出头看向良月。
那中年男人大惊失色,“小郎君可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勿要给阁主吹耳旁风。”
我瞬间钻回马车,盖了帘子,闷闷回道:“耳旁风是形容枕边人的,我没有。”
外面又是一阵轰笑,直到姐姐一声咳嗽,那些人才收住。
永王亲自出门来送,此时倒也不避着我,道:“宫中已回信,阁主过目。”
他拿出了通体盈绿的鱼符,上书“千机令”三字。
姐姐拿到手中瞧了片刻,单膝跪地,而后其他人也跟着跪在她身后,似乎完成了某种仪式。
“凉州刺史便是臣送于王爷的第一份礼物。”她沉声道。
永王笑得斯文,彬彬有礼的模样任谁都信服,他点点头,交待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马车启程,到达朱雀大街时正碰见一支队伍整齐划一地朝城外而去,我在人群末端看到了旬哥,喊道:“旬哥到哪里去?”
他吊车尾地靠近我的马车,“永王爷派我们去抓凉州刺史,抄家。”
我瞧了马上的良月一眼,摆摆手和他分别。
前面其他人听到了,面上皆是一副“活该”的了然神情。
去过我药庐的那个年轻人常陆讥讽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倒霉,遇到了我们阁主这把千年寒刀。”
我歪着头看良月,她食指点着我的额头推进车里,“好好坐着。”
“阿娘,凉州刺史是坏蛋吗?”糖葫芦扒在我身上上蹿下跳。
良月沉吟片刻,道:“奸淫掳掠,私养府兵,吞并城池,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这倒是难查。”我思忖道。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口道:“任何证据都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我瞧着她,突然想起前几日那晚旬哥说她跳舞一事,顿时了然。
聪明人从不留下任何痕迹,但若亲自将“证据”放在他家中,一切便黑白颠倒,日月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