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庭筠觉得自己对于介嗔痴的脾性还是无法完全琢磨到,比如现在, 换成她在这情况下, 不说高度紧张, 那一定是轻松不起来的,就更别提这样心情惬意地笑了。
“因为我喜欢这种感觉。”他似乎思考了一秒怎么描述, 掩盖不住的兴奋溢了出来:
“——你在紧张我, 骂我的话也变得很好听,所以我这么高兴。”
对面的人好像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就是开蒙的野兽般,在直白地陈述着自己的感知。
庭筠哑口无言, 不知是被这歪理带偏还是燎炉的火灼高了体温,从耳廓开始像爬上了蚂蚁,轻浅的痛和痒一路蔓延到脖颈和胸腔,她用手背贴在脸颊,说出的声音有些闷:
“……闭嘴。”
可这说出来的警告却没有什么力道。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找你吗?”他又用上了那种蛊惑还粘连着委屈的腔调。
要是真有什么急事,肯定不会这幅不着调的样子,庭筠不想再给他钻空子占便宜,便用上不甚在乎的语气说道: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那边出乎意料地没有接话,就在庭筠心道这臭小子去了一趟北境倒是磨炼地很沉得住气,便准备跳过两个人略显幼稚的对话,开口就要问正事。
而就在她张嘴的瞬间,那边蓦地响起了介嗔痴低缓的声音:
“因为我很想你。”
那话像从心口升过喉咙,在唇齿间滚了一圈,磨着一把滚烫粗粝的沙。
“——没有别的原因。”
苦寒之地,连呼啸的风声也异常凛冽响亮,说出的话语似乎瞬间就会被吹走消散。这平铺直叙的几字却像是透过薄薄的蝶翼,越过山川湖河,簌簌化作了瓦上湿雪,檐角滴答一声,溅在窗边竹叶上。
所有闷塞的沉痛之事与情绪被疏导一空,半融的雪化作一道水痕,从叶片淌下,没入泥土。
她听见自己开口,
“庭筠。”
“————我的真正名字,
庭院的庭,青竹的筠。”
也许人就是靠着那么些瞬间活着,又在某些瞬间新生。
一切嘈嘈杂杂成了背景音,卡带似的默了两秒后,介嗔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潮意,纠正重复道:
“我很想你——庭筠。”
燎炉的暖光映在庭筠瞳中,像是两盏星灯,她笑道:
“好的,我接受这个理由。”
“另外……”
蓝楹蝶扇了扇羽翅,
“我也有点想你。”
故意为之的吝啬,孰真孰假,当局者清。
马蹄声急促起来,不知何时已奔驰在风雪中,因为分别而不知如何表述的万语千言,最后汇成一句:
“等我回……”
话突兀地中断,介嗔痴的声音戛然而止。
蓝楹蝶抖了抖触角,合上了展开的双翼,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庭筠疑惑地偏了偏头。
……大概是北境战场有什么紧急的事吧?
她这么想着,便也没在纠结,顺手将蝶轻放回原位。
不一会儿便有侍卫前来禀报询问:“公主,是贵妃娘娘宫中侍女,说是做了些糕点,拿来给您尝尝。”
赵灿已被褫夺封号,如今这宫中,只有一位“贵妃娘娘”。
——柳韵那边,开始逐步动手了。
庭筠如寻常一般回道:
“进。”
侍女将东西送到后便恭敬退下,朱漆木门再次合上后,庭筠抚上食盒摸索到一处机关,暗匣弹出,她伸手取了其中的纸条,展开。
瞧过之后,它便被丟入了燎炉中。
火焰撕咬在白纸黑字上,将其迅速吞噬。
——
周身腾空翻转,衣角与发尾迎风扬起,长剑瞬息挥动而出,飞速掠来的箭身被拦腰砍断,而脖颈佩戴的东西却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而荡了出来,“铮——”地一声,箭头撞击上那团茧状。
介嗔痴稳稳落下,即刻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金丝编罩成的壳面,破损之处流出了淡蓝色的液体,里头原本月白的蝶茧正迅速萎缩。
他眉间一片戾色,手中长剑微侧,将即将坠地的断箭挑起调转,空出的左手边接过这断箭往某处一掷,快得连残影也瞧不见,一片高处后的叶林丛中便传来一声惨叫,血色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