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处,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平静,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攻心。
见无人改口,谢湛继而道:“本官手中已从云裕山庄得了些物证。”
这一句话便是十足无风起浪,故意制造些紧张气氛,借此来击溃心理防线罢了。
三日前,李寺丞带他的令去云裕山庄,哪知余家因余浩重病坚决不放官府的人,甚至用上了余家一队部曲,以作威胁。
李寺丞颓然空手而归,他不得不亲自去了一躺。余家见他是谢家人,才勉强让他将左民二人带回了大理寺。
别说搜查山庄,就是他随意走动个两步,携枪带棒的士兵都要随时尾随,甚至适时杀气腾腾地阻拦他的方向。
谢湛此时,再一次体会到,世家与皇族之间此消彼长的微妙关系。
作为朝廷命官,虽为四品,等级不甚高等,可他代表的是大理寺——最应不受任何力量掣肘的、代表大梁最公正的朝廷机构,却在办案时处处受限,最终取得些微进展,依靠的还是他背后的家族名声。
世家这般妄自尊大、不顾律法,现下是因还能与皇权互相抗衡,往后呢?
是,往前,大梁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这般历史,那也是数十年之前了。近年来,皇族愈加强盛,如今穆安帝勤政,且又收复了不少大梁失地,民心所向空前高涨。
世家,真能再如此与皇族抗衡下去,永恒屹立不倒么?
此外,作为世家公子,他天生就拥有别人望尘莫及的特权,可作为“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代表“公正、正义”的执行人,偶尔,他也觉得那份“特权”使他颇有些难堪。
这种自我矛盾,像是点了火的炭,忽大忽小,时不时灼烧一下心间。
今日,再一次发现,那当事人余浩因“重病”不上堂便罢了,连他派去的取证探访者,也被余家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后,他这火似浇了油,要肆无忌惮焚它一把。
“管事可还有想说的?”谢湛问。
这管事被他想了法子压回了衙门做证人,整三日,未与外界联系,现下突然作为被告上堂,谢湛偏偏不信,他还能有那些连害几条人命的恶徒那般心理承受能力不成。
人说话的时候,需要配合表情才能明白意思。就比如,有人问你话时,面露几分真挚,这就说明,人家真的是想知晓你的答案。可,若是问你的同时,嘴角带着冷笑或是淡漠,那么这个人,不是在讽刺你,便是威胁你。
而谢湛的表情,却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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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注 2:“界方”是书面表达,俗称“惊堂木”。
注2:原告、被告双方共同称“两造”。
注3:“部曲”:世家养的军队。
第8章 第008章 杀鸡儆猴
而谢湛的表情,却是面无表情。
那双暗黑深邃的眸子,既不太像真的在问,也不像在做出“你敢撒谎,那便试试大理寺的刑具”的这般威胁,就仿佛那双眸子洞察一切,问你话不过是走个流程,你讲与不讲,全然不甚要紧。
管家微微皱起来眉。这般情况,对他而言,当真是第一次。
他努力镇定自若道:“小民没有补充。”
谢湛道:“那便解释一下,云裕山庄带血的棍棒,是做何用的?”
解释??????解释什么?管事警觉起来,心里翻江倒海,失了方才的信心。莫不成,那头有所暴露?
他摇头道:“谢少卿所说的棍棒,小民并不知情。”
他攥紧手指的动作被谢湛尽收眼底,谢湛微提了提唇角,云淡风轻道:“方才你说,张、扶二人是被你引进了门。彼时,二人可有带棍棒?”
这个问题无法狡辩,当时在场之人不止他手下,还有无数官差,管事心知肚明,此事不容矢口否认,便诚实道:“并未。”
“是么?”谢湛口气玩味,“那云裕山庄棍棒上,有张扶二人的血。该是被余浩使用了,才能有罢?”
管事沉思片刻,“许是二人殴打我家郎君时,我家郎君反击,继而造成的。”
谢湛似笑非笑,“按你所说,事发时仅三人在场。你认为,余浩可否一人打过他们二人?”
糟糕!说打得过,那无法解释二人将余浩打至痴傻之事,若说打不过,又为何棍棒上带了二人的血?
管事的老脸已经开始绷不住了,谢湛不断地旁敲侧击,自己马上要被绕进去,他心中七上八下,想起谢湛方才口中意思是“做伪证从严处置”,他更觉事态严重,更觉得多说多错。
他面无表情,“小民不知。”
“管事可以猜猜看。”谢湛道。
猜猜?这事怎么猜?管事才不信,这猜就仅仅是猜测,怕是这一开口,影射的便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