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不由又想起裴麟曾说过的话。
他说诸野骑射在长宁军中都是极佳,他能左右开弓,而这段时日所见,他左右手均能用刀,并且都极为熟练,裴麟觉得这是诸野天资上佳,长宁军中无人能敌,在京中武官中也是如此,可在谢深玄看来,这倒像是无奈之举——阴寒之时诸野伤处疼痛,难以以左手持刀,可军情不得贻误,他也总不能遇到天寒时便不去上值。
更不用说边关苦寒,一年中总有大半时日飞雪,他不敢想这些年诸野是如何熬过来的,他自己不能吃苦,又极为怕疼,如此代入一想……他便止不住心中刺痛,原还因为给诸野买了许多东西的快乐心情一瞬便沉了下来,只是抑不住怔怔去看诸野的手。
诸野注意到谢深玄的目光,一瞬便将手放了下来,再若无其事去拿金刀,看起来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谢深玄这才恍惚收回目光,又呆怔了好一会儿,听着马车似乎已进了京城,他方才下定决心,稍稍提高些声音,同外头的小宋说:“直接回谢府吧。”
小宋有些惊讶:“少爷,不去太学了?”
“太学内有其他先生看着。”谢深玄闷声说道,“天气太冷,我想回去添件衣服。”
这后半句话,纯粹是他在胡言。
今日他出门时,高伯生怕他再着凉,特意嘱托让他穿几件衣服,贺长松更干脆亲眼盯着他,见他老老实实将自己裹好后方才满意,只是他又不好意思直言是为了诸野,便只好随便找些理由,总之先回了谢家再说。
可他不想诸野听他说完这话,竟先回首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就回首看向马车之内,方才他们在瑞云坊买衣服时,他自己换下收在谢深玄马车内的官服。
当时谢深玄买下的衣服,除了诸野身上穿着的这一件,都已经让掌柜包好送回谢家去了,可诸野换下的玄影卫官服毕竟特殊,此物不该随意交给他人,谢深玄也知此事,便令小宋将那衣服收好放在了马车上。
他自己随口找了个回谢府的借口,早忘了马车上还有诸野一件官服,可诸野却记得很清楚,他再看了谢深玄几眼,越发觉得谢深玄今日脸色苍白,仍旧带着病容,这般憔悴之色,若是再受寒,保不齐又要生病,想到此处,他便还是鼓起了勇气,蹙眉问:“你……很冷吗?”
谢深玄依旧随口胡诌:“是,这破天气——”
诸野伸出手,拎起叠放在他们身后的那件官服。
谢深玄:“……”
诸野已将官服递给了他,道:“先披上?”
谢深玄莫名觉得面上发烫,紧张摇了摇头,急忙说:“不不不,诸大人,这可是官服,若是叫他人看见就不好了。”
诸野:“……”
谢深玄:“马车内也没有那么冷,待回了谢家便好了,这么短短一段路——”
可诸野似乎不打算听他解释,只是伸手去解自己身上这衣物的系带,那动作迅速,没有一丝犹豫,倒是将谢深玄更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看向诸野,连语调都有些支吾,惊讶问道:“诸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我穿官服。”诸野平静说道,“你先将这件衣服披上。”
谢深玄:“……”
可谢深玄显然已经愣住了。
他只顾盯着诸野去解革带的手看,望着那指节分明的手拉开革带,解开衣物,哪怕那衣服内还有两层里衣,谢深玄却已莫名开始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急匆匆移开目光,不敢再去多看,一面违心辩解,说:“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冷……”
诸野原想直接将自己那衣物披到谢深玄肩上,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这想法,只是将这衣物放在谢深玄膝上,而后便默声不言去穿自己的官服,显然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打算去理会谢深玄方才说的那句话。
谢深玄这才在心中说服自己,这可不是他迫不及待想要穿上的,诸野太过热情,他又不敢拒绝玄影卫指挥使……对,这是玄影卫强迫,他心中才没有觉得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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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衣服诸野虽只穿了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上头还带着些许温度,谢深玄便控制不住肖想这衣服上或许有诸野的气息,他甚至趁着诸野不曾注意,偷偷嗅了嗅自己那衣服的领口,可诸野毕竟不像是他,总会在衣服上用些熏香,这衣物上什么气味也没有,谢深玄却还是觉得脸侧发烫,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
谢深玄又瞥了诸野一眼,诸野已将官服穿好了,他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曾觉得此事有什么问题,只有他一人紧张,倒显得他心中满是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