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跪着,老十四依旧目视前方,身姿笔挺。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黑了。
十四爷仍跪在原地。
四爷刚行至乾清宫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顿了顿,他走上前去,道:“十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老十四并未应话,甚至没看他一眼。
四爷大晚上进宫,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德妃娘娘差了身边的太监去太子府请他进宫劝一劝老十四,用那太监的话说——德妃娘娘已差人去劝过大将军好几次,可大将军根本不听,若非德妃娘娘病的起不来身,根本不会劳动太子爷的,还请太子爷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进宫去劝劝大将军吧。
当时四爷听到这话嘴角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么些日子德妃娘娘眼里心里都没他这个儿子,如今老十四一回来,就想到自己还有他这个儿子?
心里不愿归不愿,四爷还是进宫了一趟。
如今他居高临下看着老十四,和缓道:“十四弟,我知道你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在雪天里跪一跪不要紧。”
“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额娘想一想才是。”
“额娘年纪大了,每每说起你总是一脸担心,如今你突然回京,想必她老人家是愈发担心。”
“十四弟,你也不是小孩子,又何必在这里拿自己的身子与皇阿玛赌气……”
四爷说话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苏培盛举着伞为老十四撑着,只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老十四却突然站起身,一把将苏培盛手中的伞掀翻砸在地下。
老十四已冻的唇色发乌,嘴角更是噙着冷笑,但说起话来气势却是一点都不弱,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我赌气?四哥,你竟然说我和皇阿玛赌气?”
“哦,不对,如今不应该喊你四哥了,应该喊你太子。”
“如今我哪里还敢和皇阿玛赌气?我是什么身份,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年皇阿玛命我出征西北,所有人都以为皇阿玛看重我,重用我,以为皇阿玛会立我为太子,可如今看来,我就像是个笑话!”
漫天雪地里,他突然放声冷笑起来,凄厉的笑声荡漾在乾清宫内:“从一开始,皇阿玛就是想立你为太子对不对?命我去西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对不对?”
。"我真傻啊,在战场时,我不知道多少次命悬一线,多少次以身犯险,却想着皇阿玛如此看重我,我怎么能叫皇阿玛失望?。"
“可皇阿玛,可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四爷看着几欲失狂的他,声音是出奇的平静:“十四弟,你这话不是与皇阿玛赌气是什么?”
“对,我就是赌气!”老十四笑声愈烈,扬声道:“我就是赌气怎么了?”
“反正皇阿玛也不在意我这个当儿子的,有本事叫皇阿玛杀了我啊!”
“反正早在当年,皇阿玛就已经对我拔过一次刀,想要杀我了,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这话说的起劲,一扫眼却见着皇上就站在台阶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并没有跪下,也没有行礼,就这样直勾勾看着皇上,眼里满含怨气。
四爷上前请安道:“皇阿玛。”
早在除夕家宴时宣布将四爷立为太子时,皇上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残忍,但就像弘昼所说的那样,这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老十四,外头冷,进来说话吧。”
这话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进去。
老十四这才发现,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未见,皇上双鬓的银丝又多了些,皇上的背也佝偻了些。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跟在四爷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去,魏珠又是吩咐宫女给老十四拿衣裳,又是吩咐小太监给老十四绞头发,又是吩咐御膳房给老十四煮姜茶,虽说皇上一直并未说话,但其实魏珠的态度就能看出皇上的想法。
老十四就如提线木偶一般。
等着他一碗姜汤喝完,皇上这才淡淡开口道:“老十四,几年未见,你的性子还是一如当初。”
“今日你既已入宫,那就将你这些年对朕的不满都说出来。”
“朕,好生听着。”
老十四动了动嘴,可看着皇上隐隐带着怒气的面容,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却是一拍桌子,扬声道:“说啊,你方才不是很能说吗?”
他很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四爷等人吓得连忙跪下:“皇阿玛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