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悄悄从门口闪出去。
两个小厮开心的数着铜板,却眼尖的瞥见竹阴小道上闪过了一个娇小的影子。
其中一人瞬时警惕起来,呵了一句:“谁!?”拔腿就追。
另一人慌忙将铜板收回怀里,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便追上去。
慢了几步的那位等撵上去,早一步追上去的人已经停了。
他一手拎着棍子,一手扶着膝盖,碰了碰铜板的手臂:“哎?看清楚是谁了么?怎么停下不追了?”
同伴摇了摇头,煞有介事:“不能追了。”
“怎么?”
“我看清楚了,是三姑娘院里的丫鬟,昨儿刚拨过去的,想必只是来送主子一程的,我们安静点,别反倒把事情闹大了。”
“三姑娘的丫鬟?那她偷偷摸摸的跑什么?”
“可能是你长得太丑吓着人家了吧。”
两个小厮因一句玩笑话扭打成一团,谁也没有去在乎刚才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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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宝斋里,萧磐正坐着品茶,掌柜的经营文房四宝,成日里接待的不是文官就是学生,哪能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赔着小心伺候。
萧磐见他站着拘束,搁下茶杯,一扬下巴:“坐。”
掌柜的一脸老实相:“不敢不敢,草民站着好,站着清醒。”
萧磐笑:“坐吧,你一时半刻送不走我。小王在这等着见傅三姑娘一面,她不来,我就不走。”
他似乎心有成算。
掌柜的稀奇:“王爷,您今早仅仅是吩咐草民送了一刀纸到三姑娘手上,连名字都没透露,您怎知那三姑娘会来呢?”
萧磐道:“她一定会来,倘若我看人没错,那么贵重的纸,她不会收的……”
他原本胸有成竹,可话音刚落,便见外面迈进一个人,一身雪袍身形飘逸,惹眼的很。
在军中打滚长大的少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萧磐方才那几句话一字不落都落进了姜煦的耳朵里。
姜煦堵在门口,眨眼盯着他看。
萧磐猛地意识到什么,前倾身体作势要起身。
姜煦退后一步,顿了一下,再退一步……
在萧磐有下一个动作之前,掉头决然上墙溜了。
萧磐喊出口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截下他,别让那小子捣我的乱!”
王府仆从倾巢而出,街面上哪里还有姜煦的影子。
宝马玉狮子哒哒穿过馠都的巷子。
傅蓉微正走着呢,迎面便见一雪白的马乘着风到了面前。
姜煦连个招呼也不打,俯头只说了一句:“别往墨宝斋去,那有登徒子等着堵你呢!”
玉狮子跑得正酣畅,刹不住蹄子,掠过傅蓉微身侧便继续往前去了。
傅蓉微驻足在原地,摸了摸刚才被那一阵风撩乱了的头发。
恍惚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像一个不真实的梦,但姜煦说的话又无比真切的回响在耳畔。
傅蓉微有一颗上辈子做过皇后的脑子。
一边回味,一边琢磨透了那句没头没尾的提醒。
将此事暗藏的猫腻串联到了一块。
——有人假借墨宝斋的名头给她送露皇宣,料定她不会收下如此贵重的纸,必然会到墨宝斋问个详细,于是专门在那守着等她。
严丝合缝,豁然开朗。
可那人是谁呢?
玉狮子载着它的主人,在街巷的拐角转过去,越跑越远。
傅蓉微抱着纸,停在原地,另想办法。
她执拗的劲儿上来,一定要知道此人是谁。
但一脚踏进别人已经布置周全的陷阱里,委实是下策。
这个姜煦,成天无所事事,溜的倒是快……
姜煦一定知道是谁。
傅蓉微本能的倚仗姜煦,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因为他是她上辈子的托孤重臣,也许是因为他对她从未有一丁点的私心和伤害。
傅蓉微顺着姜煦离开的方向,一路找着。
在河畔的一株垂柳树下,见到他正拴马。
姜煦一回头见着她,没料到她竟然会追来,露出了微微惊愕的表情。
傅蓉微自从花吟婉去后,一直穿着素净,今日只搭了一件半旧的石青色春衫,说实话,站在哪里颇显老成,不像个豆蔻小姑娘。
姜煦顶着她看了一会儿,半天没说话,眸子里深沉点点,似乎想了很多事情。
他印象中的傅蓉微,是殉城前那一身朱裳玄纱祥云绶带的尊贵。
他在那南征北战备受攻讦的十六年里,每每想起傅蓉微,都是那无言自威的模样。
偶尔不经意间,也会想起那年宫宴上,傅蓉微浅露了一面,那时先帝活着,她还是皇后,穿着鹅黄裙衫,外面罩一件白雪缀红梅的狐裘,比以后柔和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