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佳道:“他对我是不错的。”
傅蓉微道:“你来的正合适,我正在想要如何安置这些宫里的妃嫔,你执掌后宫也挺久的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柳佳沉默了一会儿,道:“活人有活人的去处,死人有死人的去处,端看王妃怎样才能心安了。”
福熙阁粗糙泛黄的窗纸不透光,巳时日头正盛,宫室里却笼着一层昏暗。
傅蓉微道:“我没什么不能心安的,那些曾经鲜活的姑娘们,在这宫城里日复一日蹉跎憔悴,已是最大的不幸了。”
柳佳道:“皇上在位时间不长,宫里纳的嫔妃都是朝中重臣之女,据我所知,她们大多数人的娘家,昨夜里都被王爷查抄了一遍。”
终于说到她真正的来意了。
傅蓉微:“你消息很灵。”
柳佳深呼了一口气:“王妃若是觉得后宫之事棘手,可以交给我,我必处理妥当,不让王妃生前身后沾染一丝污名,可否能向摄政王换一个恩赦,给我家人一条生路……家父年纪大了,恐受不住磋磨。”
“前朝与后宫的事,不能混为一谈。”傅蓉微极为冷静果决,道:“萧磐是叛臣,当年馠都城里流了不少血,单是夏侯一家就将近百口人,我们倒不至于再让馠都蒙上一层血腥,可有些旧账必须得算。”
当年跟在萧磐身边,借动荡之机排除异己的那些佞臣,逃不过这场清算。
傅蓉微对柳佳道:“现在的情势不是你以一己之力能改变的,回去等消息吧。”
柳佳站在原地不肯走。
宫里禁军早已归降,皆听从傅蓉微指令,她轻轻一抬手,两位禁军便进门,默不作声地挡在柳佳面前,请她回自己宫里去。
柳佳长叹一声:“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傅蓉微把从梅心那得来的消息写信送到姜煦手里。
下晌,姜煦匆匆回宫一趟,想来是查出结果了。
“此事三分真七分假,真正的梅心确实侍过寝,但没有怀上孩子,如今宫里这位,与梅心是一母同胞的双胎女,她叫梅香,四年前嫁了人,丈夫是个银匠,有一个女儿,四个月前她怀上了第二胎,正好也是梅心侍寝前后。萧磐死后,章祺伙同长公主,琢磨出这么一损招,他们把真正的梅心杀了,推她进宫李代桃僵,告诉天下人萧磐有后,以暂时稳住国本。”
“我收到了你送来的信,那些被抓起来的孕妇也找到,在长公主府的后院里,已妥当送回各自家里。”说到这,姜煦略一停顿,放缓了语调:“那梅香的丈夫和女儿……尸骨找到了。”
傅蓉微不觉得意外,却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到底是死了。”
亲妹,丈夫,女儿,都死了。
因为一场无妄之灾,她失去所有亲近之人,身怀六甲被人掳进宫里,朝不保夕。
倘若那些人阴谋得逞,她生下孩子后,必也逃不过一死。
万一生出来的是女儿,没能遂了那些人的意,生产之日便是母女二人魂散之时。
微贱的蝼蚁被权贵踩在泥里,生死就像一阵不留痕的风。
姜煦道:“那女子正怀着身子,要不要告诉她,你做主。”
傅蓉微道:“她应该知道,她应该不希望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姜煦命人用棺材收敛了父女俩的尸骨,一大一小紧紧的抱在一起,女儿的头靠在父亲的颈窝中,一刀同时贯穿了两个人。
父亲伤在心口要害,是一刀毙命。女儿伤在腹部,是慢慢失血而死。
他们在地底下埋了两个多月,已经没法看了。
僵硬的躯体也没办法强行分开。
傅蓉微对梅香道:“如果你想见他们,就在门口。”
梅香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扑在棺木上,掀开了那层白布。
寂静的宫苑里回荡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姜煦也在旁边看着。
裴青凑上前耳语了几句。
傅蓉微探究地看向他。
姜煦道:“章祺好像要跑,我今晚要去逮人。”
下半句没说出口的话写在眼睛里。
傅蓉微看懂了,道:“你去吧,我自己在宫里不会怕。”
刑部、大理寺的牢狱都快塞不下人了。
姜煦斟酌着赦了一批罪责较轻的人,罢了他们的官,没收了田产,赶回老家。
至于剩下的罪不可赦的人,姜煦故意在牢里放出话,从罪行最重的开始处斩,一天一个。
这些人为了给自己多争取些时日,开始不遗余力地揭举旁人的罪行,互相撕咬了起来。
姜煦就根据他们的揭举去查证,雪片子一样的文书飞上案头,更有许多悬而不决的陈年旧案都有了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