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在壁灯燃起前,傅蓉微闭上眼,听到了几道很轻的噗呲声,烧热的蒸汽从闷罐子里喷出时也是这样的声音。两侧壁灯里没有灯油,也不见火芯,既然随时随地不用人点就能亮,必然是有机关控制,傅蓉微猜测,能引燃灯火的,可能是人肉眼不能见的空气。
傅蓉微用布条缠的火把已经燃尽,她随手插在了石壁的缝隙中,继续走向更深处。
看样子,她的选择是对的,一路安静得要命,没有任何动静。
傅蓉微开始琢磨刚才姜煦给她的消息。
徐子姚……
傅蓉微莫名想起了她在华京收到的那封信。
一个小乞儿在门前守了一夜直到天明,准确无误的将信交到了她的心腹手中,然后,便在华京消失了。华京巴掌大的地方,镇北军一出手,围得如铁桶一般,掘地三尺都没将那个送信的乞儿挖出来。
除非——灯下黑。
那送信小童等到迎春出门,上前问了名字,才呈上了信。
他记住了迎春的名字,甚至知晓她的模样……
可傅蓉微外出办正事时,是从不带丫头的。
桔梗和迎春两个女孩没什么自保的本事,傅蓉微对她们只有一个安排,就是守宅。
也只有宅门里的人,才知晓这般隐秘的底细。
如果是徐子姚,他在姜宅客居半年多,做起这些事来轻而易举。
绘制精细的舆图。
几次三番提起的龙脉。
姜煦不肯去没关系,把她诓来也是一样的。
傅蓉微看似几百个心眼不好蒙骗,那便将杜鹃引的旧事袒露在她面前,她关心之下自会乱了阵脚。
徐子姚与萧磐之间不像有瓜葛。
那就是南越了。
毕竟那封信的确是出自胥柒之手。
也许,是胥柒托徐子姚将信转呈给她。
也许,是徐子姚请胥柒写了这样一封信作为诱饵,引了她出洞。
说来可笑,这局中局,人人都是棋子。
这一条路,又即将走到尽头了。
傅蓉微已经感觉到双腿的酸软,想必,她已经走过了半座山。
前面没有岔口了,似乎是死路。
傅蓉微固执地走完最后几步,面对着嶙峋的石壁,寻摸着上面的每一道缝隙,粗粝的石头刮破了她的手指,傅蓉微吮吸着伤口,发现了此处的石头特殊,敲一敲,竟发出了低沉的金属颤鸣声。
傅蓉微正欲仔细看,冷不丁有人叹了一口气,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令傅蓉微惊得头皮发麻。
紧接着,那人说话了——“原来是个小娘子。”
这个声音的主人听着也很年轻。
傅蓉微忘记了手指上深可见骨的伤,道:“敢问阁下是谁?身在何处?”
那人很温和道:“你向左五步,石下有个拉环,踩下去左旋半圈,你就能看见我了。”
傅蓉微依言照做,石壁缓缓裂开了一道口子,可容一人通过,傅蓉微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石室,桌椅床榻俱全,桌上有茶,有点心,有笔墨纸砚,榻上铺着松软的垫子。处处都是有人久居的痕迹。
傅蓉微最后见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二三十岁的年纪,一身素衣,没束冠,乌黑的头发半留在肩头,似缎又似水。
他冲她点头微笑:“在下失礼了。”
傅蓉微目光一垂,他坐在木质的轮椅上,不能起身。
傅蓉微却行了礼:“先生是此地的主人?如何称呼?”
他说:“我是神工阁中弟子,姓阮。”
他没有透露自己名字,傅蓉微便称呼他:“阮先生。”她顿了一下,问:“此处是阮先生的居室?你住在这里?”
他说:“是,我十岁那年接了我师父的衣钵,便遵照师父的遗命,住在此处,终生守山。”
傅蓉微心念一动:“你师父是……”
他温吞地笑道:“你身上湿了一回,而且带着水腥,是走水路来的,能通往水中的路只有一条,你既然能破开门进来,想必一定在湖心见过我师父的大作了吧。”
傅蓉微:“原来你是他的弟子。”
她心中的疑问太多了。
显然,这位阮先生也有诸多不解之处,他最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你放着金银财宝不要,对能倾覆战局的机甲也不感兴趣,也不肯去探寻那些稀世罕见的灵草毒药,怎的偏选了这么一条路?”
傅蓉微答道:“那些东西固然珍贵,但非我所求。”
阮先生问:“那你所求为何?”
傅蓉微道:“我爱人身中奇毒,名杜鹃引,有人告诉我,蝮山或许有生机,于是我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