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见娘亲发怒,噤了声不敢说话。不料,娜日泰公主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口气软和了下来:“罢了,他也只是一介读书人,苛责他做什么呢。打仗打得到处都是尸体,夜里来不及收敛的都喂了狼,随缘找吧。他们中原人讲究落叶归根,等将来我若能成大事,为他在家乡立一座衣冠冢。”
琥珀道:“那还会有新的叔叔陪我一起玩吗?”
娜日泰公主微微一笑,说:“自然会有。”
桌上的灯烛一晃,一支箭刺透了营帐,深深地扎传了桌面。
营外短暂的起了一阵骚乱。
娜日泰公主冷静地捡起了箭,拆下了一张字条。
子时,野狼谷。
镇北少帅姜煦的私印。
与娜日泰公主的谈判,姜煦没有遣派任何人,亲自到了。
娜日泰公主率兵赶来时,野狼谷一片苍凉枯败。
姜煦一个人点了一个火堆,坐在枯死的树下,等着她。
娜日泰公主提着刀走近。
姜煦没回头:“哟,带这么多人,公主很是惜命啊。”
北狄与大梁多年摩擦,娜日泰不止一次见过姜煦一身银甲纵横战场的样子,也曾在画上见过他那清晰张扬的五官。
娜日泰公主笑道:“姜少帅莫误会,我带的这些兵,防得是野狼,而不是人。这山里的野狼到了冬天一个个饿着肚子,半夜结成群也够人受的,本公主也奉劝少帅一句,多少谨慎点。”
姜煦转头一笑:“多谢,不过,不必了,再凶悍也是畜生,我自有的是办法对付它们。”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若是换成凶牙部那帮子野人在这肯定听不懂。但娜日泰公主和山丹王子都在中原文化中浸染了十几年,不难察觉姜煦话中的尖锐。
娜日泰公主却没有多生气,道:“姜少帅还真是年轻,早些年我手里的画,还都是你少年时的模样,一团孩子气。时间可真快啊。”
姜煦道:“公主这不也没见老,可见还是权势最是滋养,令人容光焕发顾盼生辉。”
娜日泰发现和姜煦说话挺有意思的,你若夸他,他就夸你,而且还夸得十分好听。娜日泰公主在他对面坐下,道:“姜少帅今日主动约我来,是想说什么呢?”
姜煦往火里填了一把柴,其实他们周围的坡上已经聚起了几只野狼,娜日泰公主带来的人举起火把和长刀,驱赶这群畜生们走开。姜煦道:“已经打到这里了,山丹王子多次挑衅于我,甚至不惜祸乱我大梁朝政,我必然是要与他清算的。只是夜里辗转难眠,总是想起公主少年时纵马踏花的风采,我这个人见不得美人枯败,总觉得十分可惜,所以今夜特意邀公主一叙。”
娜日泰公主盯着他:“我少年时纵马踏花……那时姜少帅还小吧,几岁?”
姜煦:“倒是记不清几岁了,刚有马腿高吧。”
娜日泰公主笑了笑,道:“我若是助姜少帅一臂之力,处理掉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可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姜煦道:“偌大的北狄,都落入了娜日泰公主的囊中,此后你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可以慢慢的休养生息,这一仗打得虽然惨烈,但只要和平度日,总能再见牛羊成群的盛景。娜日泰公主喜欢这个未来吗?”
娜日泰公主此时心里想的却不是草原上的牛羊成群,而是多年前所见的馠都的花天锦地,富贵迷人眼。
但是此话却不能说。
至少,不能现在说。
姜煦道:“公主若是不同意,就当今夜白做了一场梦,反正我也是一时冲动跑出来的,身边连个能作文书的人都没带,公主就当我胡说罢。”
娜日泰公主见姜煦真的一副没所谓的样子,问道:“什么意思,难不成姜少帅只是嘴上说说,消遣本公主的,其实心里根本不想给?”
姜煦:“公主莫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堂堂一军主帅,当然说话算话。公主想要的,若我能给,都给。公主也不必急着给答复,今日确实草率了些,是我欠妥。公主不妨考量一番,等下定决心后,遣使者告知我军,我定当以主帅之礼迎公主为座上宾。”
他的笑映在火光里。
娜日泰公主晃了神:“我见过你们中原的武将,长成你这个模样的实在少有。从前我麾下也有个来自中原的读书人,你倒是跟他更像一些。”
姜煦的银月枪就支在一旁的树上,他转头看了一眼,道:“公主麾下的读书人?他能拿得起枪吗?”
聚集的野狼越来越多,火把与冷兵器的驱赶已经有些不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