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忙道:“正是前几日,裴青将军亲自送来的,说都是一年期的借据,他和债主手里各执一份,到了年底要账的人就要来了,提前跟臣打个招呼,让臣好早做准备。”
傅蓉微:“咱自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能还得起吗?”
秦禹道:“这……自然是困难啊。”
傅蓉微道:“我说呢,这一年里,带着兵东奔西跑,一个铜板也不跟家里要,那么省心呢,果然有鬼。”
秦禹道:“前段日子,我们与幽州的商税也敲定了,户部钱粮确实宽裕了不少,但年底之前是决计还不起这笔巨债的。王爷这个时候将这笔账摊开,想必是要臣想个解决的法子。”
傅蓉微从刚才起脑袋里一直嗡嗡响个不停,到现在仍没停下来,叹气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好法子?”
秦禹沉吟了一番,道:“王妃可还记得,封大人曾说过,先帝在时大梁与西域诸国的邦交仍旧作数……也就借条上这些债主,等年后他们将陆续派使臣前来朝贡,既然我们暂且填不上这个窟窿,不如想些别的办法,从长计议。比如说,对这些债主免除一部分岁贡呢?”
他一番话给傅蓉微指了个新的方向。
傅蓉微仔细思量了一番:“可行?”
秦禹道:“论理是可行的,不过也须得与他们的使臣好好交涉。”
傅蓉微火气慢慢的消了下来。
秦禹道:“待王爷得胜归来,一切便好谈了。”
傅蓉微与他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等姜煦彻底拿下北狄,对那些西域诸国就是最强悍的震慑,两朝交涉他们也能硬气许多。
秦禹道:“眼下最令人揪心的当属军政,王妃也不必在此事上太费心,一切再等等也不迟。”
傅蓉微把这一沓账单重新折好,还给了秦禹,尽量心平静气,临走前,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在门前折回身问:“秦大人,你说这些借条是裴青送回京的。”
秦禹道:“是啊。”
傅蓉微:“裴青回来过?”
秦禹不明所以,答道:“是,就在两日前,裴将军亲自来的。”
傅蓉微表情不解:“……现在正是备战的关键时候,他特意跑回来送这东西?”
秦禹不能意会她突如其来的怀疑。
傅蓉微摇着头走了。
*
北狄的王帐里现在一团乱。
老北狄王快撑不住了,苟延残喘,两片肺喘起来跟破风箱似的,有上气没下气。
山丹王子把持朝政多年,距离大位就差一个名分了,但他却不敢让北狄王死。
当年北狄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屡屡进犯大梁的边境,而如今,形势逆转,守在门外虎视眈眈的人变成了镇北军。
北狄王一死,王帐必然会乱。北狄精锐现仅存三部。他们不尚血统,王的位置向来是能者居之,山丹王子麾下的温度日部伤亡近半,早已失去了继位的优势。
现在只有保证北狄王不死,娜日泰部的公主才能顾念几分父女兄妹的情分,暂不发难。
王帐今夜血流成河。
山丹王子失去了右臂,单手蹭干刀上的血。他刚把北狄王那几个闹腾的妃子都杀光了。
浓郁的血腥都能吸引到百里外的狼群,可与王帐最亲近的娜日泰公主却好似睡熟了一半,始终不曾露面。
夜幕下的草坡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着绛紫的衣裙,遥望着东面火光冲天的营地。
“小公主,回帐吧,一会儿狼要来了。”
一个男子出现在小姑娘的身后,温声劝道。
“狼来了的故事已经吓不到我了,柳叔叔,本公主已经十二岁了哦。”小姑娘笑着回应。
男子道:“哦,我总是忘,毕竟我当年初见你的时候,你只有七岁。”
这位男子眉目间的轮廓平缓,长得就不像是北狄人,走近了,看衣着打扮就更不像了,很明显,是个中原男人的模样。
这位小姑娘是娜日泰公主的小女儿,但她有一个中原人的名字,叫玛瑙。
玛瑙是娜日泰公主唯一的血脉,假若娜日泰部长盛不衰,她将是下一任的首领。所以部下们称呼她小公主。
那男子又劝:“小公主,回帐吧,别看了。”
玛瑙这回听话跟着他回去了,进了娜日泰公主的帐,帐内灯火煌煌,照亮了此男子的脸。
柳方旬。
镇北军的名册上,记录着这个男人五年前战死的消息。
他五年前出现在娜日泰公主的麾下,化名柳二,自称是曾经的柳氏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