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拿出去仔细洗了,晒上三天。”
桔梗捧着衣裳出去。
迎春正好催完了热水,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架起屏风,在隔间备起了沐浴的物什。
傅蓉微把自己泡在了热水中,乌沉沉的眼睛氤氲上一层雾气,她盯着影影绰绰的花鸟绣屏,出神了一会儿,迎春进来填了三次热水,以为傅蓉微在思虑什么要紧的事,一句话也不敢打扰,其实傅蓉微什么也没想,心里和脑袋里都是空茫一片。
直到迎春忍不住,小声劝了一句:“主子,再泡下去,当心着凉。”
傅蓉微才从水中起身,裹上了柔软的袍子,被推进了燃着火盆的内室。
迎春正给傅蓉微绞干头发。
傅蓉微问:“有信吗?”
迎春摇头回道:“没有。”
傅蓉微说:“算了。”
她小憩了一会儿,睁眼已是傍晚,屋里没有人,傅蓉微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浑身没力气,熟悉的难受哽在心口,她便知是着凉了。
傅蓉微抬手敲了敲床格子。
迎春从外面掀帘进来,带了一阵风,风中裹着药味。迎春道:“主子,您又染上风寒了。”
傅蓉微摸着自己的喉咙,说:“不打紧。”
迎春道:“请太医来瞧过一回,开了方子,院子里已煎上药了。”
傅蓉微想到自己正住在正院里,问:“惊动母亲了?”
迎春说:“这一下晌,夫人前后来了有五次。”
傅蓉微要披衣裳:“母亲近来操心太多了,我去看看。”
迎春急忙拦下她的动作:“主子别忙,夫人说了,等你醒后派个人去知会一声即刻,千万别折腾自己,桔梗已经过去了。”
同一个院子里,这屋到那屋,也就几步路。
说话间,桔梗已经回来了。
姜夫人也来了。
婆媳俩互相看着彼此,都觉得对方辛苦。
姜夫人下午已经传了裴碧,问清了今天发生的事,姜夫人笑了一笑,眼尾的荡开一片细纹,看得傅蓉微心惊,去年刚入冬的时候,姜夫人还没这么老态,可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双鬓的灰白都生出来了。
姜夫人兀自不觉,捏了捏傅蓉微的手,道:“我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叫他们给折腾成这幅样子了呢?”
傅蓉微在姜夫人面前,收起了几分不羁,说话也体贴了:“怪我最近太闹腾了,好好养一段时日,不碍事的。”
姜夫人:“你们啊,总是仗着年轻胡来,母亲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千万不要。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如你一般,火气盛,喜欢塞北的风光,三九寒天穿着单衣在雪里玩得尽兴,结果没几年好光景,把身体弄糟了。”
傅蓉微第一回听说姜夫人的往事,感到新奇之余,不忘回应:“母亲放心,我晓得轻重。”
姜夫人才浅浅提了一嘴,便不肯说下去了,轻柔的把她按回床上,裹了厚实的衣裳:“服了药,早些歇吧,那些琐事是忙不完的,你别心急,慢慢来。若遇上什么棘手的人和事,放一放也无妨,等阿煦回来拿主意也不迟。”
提起姜煦,傅蓉微没有立即接话,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怅然说了一句:“他现在也不知在哪啃草呢……算计着,军里的钱早就见底了。”
第128章
姜夫人一向不赞同傅蓉微跟着掺和这些政局上的事儿, 奈何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轻易劝不动。
迎春端了汤药进屋,吹凉了, 姜夫人接到手里,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傅蓉微。
灯影下, 年长者苦心劝道:“你做的再多、再好,朝堂上也不会有你一席之地, 你一个女子出头露面, 后世评说想必也不会有好听的话, 得不偿失的买卖, 生意人都懂斟酌, 你却傻, 一点不为自己着想。”
傅蓉微一口闷了整碗药, 说:“小时候,我住在家里最偏的院子里, 别说吃穿不如人,就连月例银子都被克扣了,我眼瞧着家里的姐妹生在花团锦簇中,要什么有什么,成天打打闹闹,最大的烦恼就是穿什么吃什么。”
傅蓉微说着说着, 心里感觉到异样,那么长远的往事, 她一度以为自己记不清了, 不料说起来的时候竟然历历在目,无比深刻。
“侯府家的女儿, 生来衣食不缺,只要经管好自己的事情,将来择一个好夫君,轻易便能获得一生安稳。”
姜夫人插了句嘴:“其实世界大多数女儿都是这样过完一生的。”
傅蓉微摇头,笑了一下:“但是我不一样,母亲,我能做到只管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什么都不去操心,任由天翻地覆也绝不多一句嘴……可那样的我,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