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道:“确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我一直想不通,萧磐起兵的时机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那时候动手?”
姜煦看了她一眼。
傅蓉微:“你怎么看?”
四下无人,姜煦略微压低了声音:“你的感觉还真是准得离谱……当初确实不是萧磐主动起兵,他是被逼的。”
傅蓉微脚步猝然停住:“是谁?”
姜煦嘴唇不动,声音却清晰:“先帝。”
傅蓉微:“你早知道了?”
姜煦的表情印证了傅蓉微的猜测。
傅蓉微忍不住咬牙:“你可真能憋,快告诉我。”
姜煦说:“我远离朝堂,一开始也是不晓得的,是封子行后来告诉我的……先帝身子越来越不好,那时候,他一边推行寒门令,一边还想再搏一把,他给萧磐下了套,萧磐手下的山匪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先帝稍用计策引诱,一群莽夫就上钩了。萧磐兵还未动,造反的帽子就已经传遍了天下。萧磐这把箭是被架在了弦上,不得不发。”
傅蓉微蹙起眉:“不对……照这么说,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先帝的死是怎么回事?”
姜煦道:“先帝的死是这场局中最大的疏漏,因为就算是先帝本人也想不到他会死的如此巧妙。封子行说,先帝猝然呕血,倒在书房里的时候,状似癫狂,泪里带笑,大喊了三声天意,然后仓促留下了封王的圣旨。”
傅蓉微:“巧合吗?”
姜煦道:“目前只能这么认为。”
傅蓉微冷笑:“好荒唐……”
姜煦见她的表情不太对劲,转了话头,道:“已经过去的事,别想的太深,打起精神,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傅蓉微:“你们已经约好了?在什么地方?”
姜煦没答,但傅蓉微很快见识到了。
日头挂在西山头,将落未落,映出了一片朦胧黯淡的晚霞,姜煦带着她来到了一片轻歌曼舞的街上。
赌场,乐坊,青楼。
冀州好歹是个大城,再穷也不会穷这种地方。
他们进了一间相对门庭清冷的乐坊里。
舞娘在厅中翩跹而舞,两人并肩穿过了一地的旖旎,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堆着笑上前招呼,姜煦也微笑着回应她:“约了人,青竹苑。”
老板娘一下子收了脸上的笑,变得凝重而谨慎。
傅蓉微抚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纱。
老板娘挥退了身边围绕的姑娘们,独自带着他们走上楼梯,到了楼上,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连伺候的人都看不见几个。
他们的目的直奔走廊尽头的房间。
老板娘站在门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打了个请的手势,躬身上前替他们推开了门,又闪至一旁,甚至不敢偷眼往里面瞧。
当然,从门口也瞧不见什么,一面乌木琉璃屏风正对着门,在灯折出琉璃溢彩的光。
姜煦和傅蓉微刚迈进门槛,老板娘便在身后把门关上了。
绕过屏风,屋里没有人,但桌上有茶。
傅蓉微用手指轻轻触碰茶壶,感觉到了滚烫,神色如常的收回手。
姜煦在桌前盘膝坐了。
傅蓉微又看见一侧珠帘里放置着几把琵琶。
她拨开珠帘,走进去,抱起了一把琵琶,坐在绣凳上,拨起了弦。
姜煦一手搭在膝上,偏头望过来。
傅蓉微信手乱拨,不成曲调,却先有韵味,一瞧她的姿态,便知她是会的。
姜宅里从未置办过任何管弦,傅蓉微平时素手在家,最常做的是烹茶煮酒、写字作画,姜煦竟是第一次见她碰这些玩意儿。
几声杂调过后,渐渐柔和了起来。
傅蓉微原本只是想信手一拨,可见姜煦的神色好奇专注,于是改了主意,专注地奏响了一曲,声声低泣。
尾音缱绻落下。
姜煦问:“这是什么曲,没听过。”
傅蓉微道:“宫花叹。”
姜煦问:“是谁教你的。”
傅蓉微:“一个冷宫里的宫女。”
姜煦不再问了。
傅蓉微说的是上辈子的事,那不是个普通的宫女,是有幸被皇上临幸过的,她本以为睡过一晚龙床,便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不料,次日清晨,砸在她头上的,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皇上劈头盖脸的训斥。
出身低微的宫女被挪到了冷宫,终生不见天日。
于是有了一曲宫花叹。
傅蓉微当上皇后,重整六宫事务,往外放人时,才注意到她。
因为她是正经侍过寝的,底下人不知该如何安置,便将此人此事报给了傅蓉微,请她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