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看向姜煦的眼神也早已不似从前了,只是他们自己没有发现。
眼下的情势可谓是很难。
萧磐占领了馠都,入主王城,虽然是谋逆夺位,但终究是正统的萧氏皇族。
萧醴毕竟年幼,不能成大事,摄政王手握先帝遗诏,却是个外姓人,难以服众,天下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权衡利弊,肯站在他们一边的人不会很多。
摄政之权在姜煦的手里。
萧醴直到他加冠之前,都只能当个挂虚名的皇帝。
在场除的几个男人,都是浸染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政治嗅觉非同一般。
他们同样不觉得姜煦一个刚加冠的少年将军,能撑得起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封子行与姜煦相交多年,在这件事上,心里也忍不住打鼓。
堂屋里一时静默无声。
他们都等着姜煦这个摄政王拿章程,姜煦则盯着淑妃怀里的萧醴,半天没说话。
于是,淑妃开口了:“王爷,您看什么时候咱们能带兵打回去?”
……
此话一出,同为女子不懂政务的林霜艳都忍不住侧目。
——可真是个棒槌啊。
这时,萧醴忽然从淑妃的怀里挣了出来,小小身影稳步走向姜煦,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挪动,只见他站在姜煦和傅蓉微面前,有模有样的鞠了个弟子礼,用稚嫩的嗓音说道:“天下太平不在,萧氏皇族凋零,大梁没落。先生助我匡扶正统,我视先生如君如父。”
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一下砸在这些人的心上。
姜煦托住萧醴弯下去的身子,问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萧醴回答道:“是父皇教的。”
封子行脸色变幻,心想,此子将来兴许能成器。
姜煦看着屋里这些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华京知府邱颉身上。
邱颉接任华京知府不过四年,与镇北军相处一向融洽,如今,大梁内部割裂,姜煦不知邱颉本人立场如何,但华京这个地方,他要定了。
邱颉一对上姜煦的目光,立刻上前道:“下官听凭王爷差遣。”
封子行道:“据我所知,有几位同袍不愿屈服,与我一样是趁乱出城的,但他们不知殿下行踪,所以没能在城外与镇北军接上头,等过些日子,他们收到殿下平安的消息,有心之士一定会奔赴华京。”
姜煦对邱颉道:“把你的府署扫出来吧。”
府署从此不再是华京的地方衙门,恐怕得肩负起更重的担子。
姜煦没有半分踟蹰犹豫,当即以摄政王的身份,做下了第一个决定,不容置疑:“不破不立,自今日起,改国号为北梁,拥立新帝登基,定都城为华京。”他对四岁的萧醴道:“年号你自己想一个。”
封子行:“……他才四岁。”
姜煦道:“那就抓阄取一个。”
等那些不愿屈服于反贼萧磐的前朝臣子们闻讯匆匆赶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乾熙元年已经启用。
摄政王乾纲独断的架势已经显出迹象。
姜煦在华京的府署里,迎来了第一次吵吵嚷嚷的诘难。
傅蓉微这些日子在姜宅里也不见得舒服。
主要是宅子多了个添堵的女人,就住在她隔壁,曾经的淑妃,现在该称淑太妃了,成天不是嫌伺候的人不尽心,就是嫌饭菜的口味寡淡,时不时还指点一下姜宅的寒酸,配不上她高贵的身份……萧醴就养在她的院子里,日日耳濡目染这些乱七八糟。
原本林霜艳也打算在姜宅里借住一段时日,但她那个性子实在养得独,呆了两天,便托人在外面盘了个院子,搬了出去,继续当她的甩手掌柜,自在快活,偶尔会给傅蓉微送些花茶果酿。
封子行担起了给小皇帝启蒙的重任,日日清晨赶来姜宅给萧醴讲学。
淑太妃被搅得没舒服日子过,发了几次脾气后,干出了一件十分离谱的事,她竟然在一个雪天的清晨,把封子行锁在门外晾了一个时辰,不许他进门,也不放萧醴出门。
迎春和桔梗都觉得不妥,回屋叫醒了傅蓉微,向她说了这事,傅蓉微甚至来不及梳洗,起身坡上斗篷就往外走。
走出院子,下了台阶,便听封子行一声失态的惊呼:“陛下,陛下别动,小心——”
傅蓉微循声望去,封子行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几乎快站成了一个雪人,他此刻正冲着墙头,挥舞着双臂。
视线上移,墙头上,趴着一个毛茸茸的小身影,是萧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