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与郎中用了一整日,从巳时到戊时三刻,终于分毫不错的将汤药配出。傅蓉微给了足够的谢礼和酬金,将宝贵的汤药搁在院子里放凉,又用陶盅封了,带回房中,放在床头,眼珠子似的守着。绝不假手他人,迎春和桔梗都碰不得。
姜煦人守在玉关,傅蓉微次日牵了小红马,拿了一张书房中的舆图,准备亲自去送药。
府上的几个家将一看这架势要命,可不敢让少夫人独自闯关外,忙跟了出去,一边赶路,一边放鸽子给姜煦报信。
鸽子总比马跑得快。
一整个冬天没仗打,闲在军营里操练的姜煦收到信,骑上他的玉狮子,到山下迎。
傅蓉微进了茫茫雪山,顺着沟堑跑了一段距离,渐渐发现舆图不好使了,她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女子,在复杂的地形里很容易就迷了方向。
好在身后有家将跟着,捞了一把她的缰绳,把人拦下:“少夫人莫要埋头猛冲,已在玉关附近了,少将军一向爱布置木石奇阵,仔细走岔了困住您。”
寒风刮在傅蓉微的脸上,傅蓉微大声问:“该怎么走?”
家将道:“我们要是能参破少将军的布阵,就不会只当个看家的兵啦,少夫人还是等人来接吧!”
他们倒是窝囊得理直气壮。
傅蓉微转头望着挡在面前这位年轻人,道:“那不行,你得学,下苦功夫学会了才有前程。”
家将年纪不大,听了这话,笑了一下,一个梨涡两颗虎牙。
傅蓉微听劝在原地等,胸前一根红绳挂着那只小陶盅,里面是凝练出来的解毒药。
姜煦骑马奔下来的时候,就见她一身雪白的狐裘,兜帽也罩得严实,几乎要跟茫茫的雪地融到一块了,多亏了小红马和陪同的家将显眼,不然他还得找上一阵子。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白衣银甲,玉狮子浑身雪白无一丝杂毛。
他尚且能看见傅蓉微,傅蓉微却是一点也没注意到他,马蹄踩在雪上也轻轻的没声音,等傅蓉微终于注意到有人时,姜煦已经杵在她面前了,玉狮子打了个鼻响,弯下脖子去蹭她的小红马,连带着把姜煦也送到了她身边。
傅蓉微指了指胸前的陶盅:“他们给你送信了,那你知道我的来意吧?”
姜煦道:“你托人捎封信,我自会挑个日子回家,你又何苦顶风冒雪跑这一趟。”
傅蓉微道:“我愿意,我等不及。”
她把陶盅摘下来,递到姜煦面前,道:“军营里或许忌讳有女人,我不上去了,你在这把药喝了,我得亲眼看着。”
姜煦接了药,一饮而尽,半点也不含糊。
喝完了,陶盅还给傅蓉微。
傅蓉微晃了两下,用手接着倒过来抖抖,确定一滴不剩。
姜煦道:“跟我上去吧,咱家没那些讲究,我曾祖父有个妹妹,我得管她叫老姑奶奶,当年是军中叱咤风云的女将。”
傅蓉微头一回听说,惊叹道:“好厉害。”
姜煦道:“既然来了,见识一下上面的风光再走。”
傅蓉微跟着姜煦来到了山巅上,回望关内,一道狭窄望不见头的深勾如同一条雪练,铺在山间,姜煦用手指着那条雪练的走向,道:“考你的眼力,能看见那边的一个谷地吗?那里就是居庸关。我父亲的玄鹰营就驻在那,一旦我这里遇着麻烦,不能全身而退,他就会出动。”
傅蓉微眼力不好,啥也看不见,配合地应了两声。
姜煦拉着她转了个方向,道:“再看关外,北狄的地盘……不过,迟早要归我。”
几日不见,姜煦对待北狄的态度,已不再是上回的迷茫了。
如同胸中再筑起了一道墙。
他站在高墙上眺望,志在必得。
第102章
姜煦在年关前, 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一直呆在军中默默无闻的柳方旬单独拎了出来,商谈了一夜, 次日清晨,柳方旬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脱去了甲胄, 一身粗袍披着件熊皮披风,凭借姜煦的手令, 独自出关, 再也没回。
正月底, 国丧报到了华京, 太后薨了, 举国缟素。
姜宅中, 姜夫人和傅蓉微也都换上了素服。
蓉珠来信问候, 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和儿子在宫里的处境依然不妙。
傅蓉微提笔回信, 写道:“山风吹更寒,仔细添衣。”
提醒她小心岚婕妤。
信寄出去,傅蓉微叹气,她插手宫里的事实在太多了,也不知是好是坏,总之, 她不希望大梁的结局想上一世那样走向覆灭,但她心里又总是蒙着一层不祥, 预感一定会发生某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