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时辰,傅蓉微该出宫了。
蓉珠叫住她,说道:“当年是我不懂事,伤了姨娘的心,害得她郁郁而终。如今我自己也当了母亲,才晓得真情可贵。那些年,多亏你陪在姨娘身边宽慰她,多谢你了。”
深埋心底的感情又涌了出来。
傅蓉微道:“你不用谢我,我自小待她如亲娘。”
蓉珠又道:“我托人在明真寺供了一块长生牌位,你若有空替我多去进些香火吧。”
傅蓉微心里只觉得难过。
人都没了,就算蓉珠把天上星都捧到牌位前,傅蓉微也做不到谅解。
蓉珠没等来傅蓉微的握手言和。
傅蓉微走出了宫门,石榴裙在风中轻快的拂动,再也没有那种衣裙逶地的沉重感了。
宫门外,天迹的云连着霞,映红了半边天。
一个人牵着匹红马站在不远处。
傅蓉微朝他走去,道:“你怎么来了?”
姜煦头发束得高高的,垂在身后,傍晚的天气怡人,风也很懂事,把他的头发送了一缕到肩前,说不出的少年风流。他双手抱在胸前,迎着她走进,言简意赅的说道:“接你。”
傅蓉微笑了笑:“我们走吧。”
姜煦随着她一起转身,并肩而行。
傅蓉微觉得晚霞都温柔得刺眼,半眯起了眼。
姜煦走出了几步后,似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望向高高的宫墙,停住了。
傅蓉微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高墙上有一人扶着墙垛,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两。
在距离的拉扯下,那人的面容虽然模糊,但傅蓉微还是凭借他的衣着和身形,认出了那是兖王萧磐。
他在看什么呢?
萧磐迎着这二人的目光,抬起了手中的弓箭,直指姜煦。
傅蓉微大惊失色,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姜煦一挥袖,稳稳送出了几步之外。
箭破空而来。
萧磐记恨了一年,终于把这一箭还给了姜煦。
姜煦随身匕首脱鞘而出,横在臂前,削掉了箭镞。箭上卷了一张字条,被姜煦紧紧抓在手中,他拆下字条,展开,上面仅仅四个字——来日方长。
傅蓉微总觉得萧磐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感觉没有错。
姜煦单手把字条揉烂,在原地扬起碎屑,捞起傅蓉微的手,牵着马,慢慢走向了连片的云霞之下。
萧磐扔掉弓。
蒙眼的肖半瞎从他身后露出半个身子,道:“王爷似乎放下执念了?”
萧磐还不敢在宫里放肆,他一路走出了宫门,才开口道:“天下都在握的人,没道理在一个女人身上栽跟头,她不肯屈从,无非是立场相对。也罢,暂且不难为她了,等有朝一日,她的立场彻底垮塌,本王再问过她的意愿。”
萧磐的性子如此,越是得不到,越是势在必得。
他当然不是什么深情的人,初识最欣赏和亲近的时候,他也没有打心底认真对待傅蓉微,一心只想着把人纳进府里当雀儿养,随着人离他原来远远,他的情绪被更剧烈的嫉恨和不平填补。
傅蓉微成了他势在必得的战利品,不急于一时。
第100章
傅蓉微直到临走最后一天, 也没回娘家门。
难得的清闲时间里,她与林霜艳聚了几次。
傅蓉微从林霜艳口中得知了阳瑛郡主的近况。
——“阳瑛实在是惨,那日你其实没见着她的模样吧。”
那天夜里, 傅蓉微藏得很好,真的是一个人也没见着。
林霜艳道:“阳瑛现在的样子根本不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勾栏里的妓子都比她更像个人, 南越的大皇子半年前混到她的身边,给她喂了专门调配的药, 让她在幻觉和梦境中沉浮, 他们第一次苟合, 是在阳瑛不清醒的时候。”
傅蓉微旋着茶杯, 道:“可不仅仅是南越皇子, 萧磐更可恨。”
“喵——”
娇气的猫叫声突兀的插进来。
傅蓉微和林霜艳同时回头, 见那只黄狸挂在芭蕉上, 似是被卡住了爪子,挣扎着下不来。
姜煦伸出手托住它的肚子, 动作很轻的把它救了下来。
傅蓉微今天是带了姜煦一起来的。
过一会儿,封子行也会来,他们约在颍川王府见一面,权作告别。
林霜艳道:“你们家小将军看着还挺顺眼。”
傅蓉微道:“那是自然。”
以姜煦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他回头看了一眼, 完全忽略了林霜艳的存在,满眼都只撑着傅蓉微一个人。
林霜艳躺回摇椅里, 盯着碧蓝的晴天, 说:“我年少的时,在遇见我家王爷之前, 根本不晓得情为何物,娘说我一辈子没心没肺挺好的,千万别动真情,可惜,我让她失望了。我娘还说,越是热烈的感情,越难求得一个好结果,相反,那些平平淡淡相敬如宾的夫妻,常常能一世安稳。娘说,这是老天爷见不得过于圆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