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里露出一只人手,他们几下刨开了土,却发现此人身上穿着山匪的衣服,而且早已死去多时了。
裴青眼尖地发现此人侧颈上的伤口,道:“他不是地动时被砸死的,看这伤口,是被少将军一刀致命杀死的!”
姜煦的一招一式皆习自父亲,姜长缨焉能忍不住自己儿子的刀法,他说:“既然他在这里,那么姜煦人也应该就在附近,继续。”
裴青撬开了几块大石头,趴在乱石的缝隙中,大喊:“少将军,你在下面吗,能听到吗?!”
众人都在屏息等回应。
下面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鹰哨。
停在姜长缨肩上的那只玉爪海东青有了反应,扑棱着翅膀飞上了高空。
“继续挖。”
“小心点,别用力。”
他们继续深挖了几尺。
姜煦眼前一亮,终于看见天光了。
七八双手向他伸了过来。
裴青熟练地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用夹板将断骨固定扎紧,再把人抬了出来。
姜煦开口第一句话问:“挖到梁雄了吗?”
裴青蹲在他身边,说:“没有,只挖到了那一个喽啰的尸体。”
姜煦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长缨摸了摸他的肋骨,换来了他一声冷吸。姜长缨道:“不行,如果你不想被困山里出不去,现在必须先撤,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已经下雨了。”
姜煦仰起头,雨点落在他的脸上。
刚经历了地动的山十分危险,他们确实不能久留。
姜煦抚着裴青站起身,咳出了几口血沫,捂住胸口,已经伤着肺的他不敢再受马的颠簸,强撑着一步一步挪下了山,躺在车里,送进了华京城。
傅蓉微先一步进城。
她并未见到姜煦口中描述的那座热闹淳朴的小城。
华京城沿街的老旧屋子连片的塌。
那些新盖的庭院倒是没受到严重摧残,可墙上也爬上了几道裂缝,无家可归的人拖家带口蹲在街边,深夜里发生的地动,很多腿脚不利落的老人家来不及反应,身子骨也不好,埋在了自家房子下面,没了声息。
傅蓉微走在灾后的街道上,百姓们灰头土脸,不远不近的围在两旁。
“是大将军回来了吧。”
“好像是,可怎么每见着大将军人在哪呢?”
“夫人!看,是夫人!”
“夫人——”
百姓们呜呜地在哭。
姜夫人平静地下令:“能腾开人手的都去帮忙,看是不是还有人压着没救出来。”
裴碧带人去了。
傅蓉微跟着穿过街市,终于到了姜家宅子,不比江南的精巧灵动,北地的屋子都显得厚重坚实,院子也是方方正正的三进。
留守在宅子里的老仆迎上来,说后面柴房一片受了点损,其他都还好。
房间里有些东西被震碎在地上,需要打扫一阵子。
她们才刚落下脚不久,华京的知府急急忙忙来了一趟,说是正好路过,在正堂与姜夫人递了句请安的话,想必惦记着城受灾的百姓,只喝了一盏茶,便匆匆走了。
姜夫人站在门外,道:“北狄最擅趁人之危,今年冬,边关不会太平了。”
傅蓉微魂不守舍地靠在窗前。
姜夫人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没听进去,无奈叹了口气。
其实傅蓉微都听见了,她只是在想,人一生的苦难是不是注定的,在这个地方少了半斤,在另一个地方就回多出八两。她避开了馠都,避开了皇宫,避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势中心,到了北关,却也注定不会过的轻松,姜煦的安危牵动着她的心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在她心里占了一个不可取代的位置。
他所受的痛,同时也加诸于她的身心。
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她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吃感情上的苦。
又过了半日,前院传来了喧闹,傅蓉微靠在窗前没动。
迎春瞄了一眼主子,给桔梗打了个眼色,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噔噔噔跑回来,站在窗外高兴道:“少夫人,他们把少将军带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呢!”
傅蓉微方才如梦初醒,往前院里寻去。
刚一进院子,迎面就碰见一人端着一盆血水冲出了来。
傅蓉微狐疑地去看迎春。
迎春也懵了:“我……我亲眼见少将军是自己走进府的呀。”
傅蓉微抬步进去。
屋里挤满了姜煦的部下,他们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见傅蓉微进门,不约而同侧身避了一下,怕自己一身血污冲撞了刚成婚不久的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