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傅蓉微在屋里点了双倍的烛火,从彩凤的尾巴开始绣起。
虫鸣的声音越来越静,夜深了,两件偏房也都熄了灯,傅蓉微眼睛发涩,靠在椅子里闭上眼,忽的,她耳朵一动,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窗外轻轻的磕了一下,她眯了眯眼,发现窗户已经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她站起身,拿起一把铜剪,走到窗前,问道:“谁?”
一朵鲜嫩的绿牡丹从窗户的缝隙中递了进来。
傅蓉微第一眼看见的是拈花的手。
这还能不知道是谁?
傅蓉微放下铜剪:“你怎的半夜来了?”
姜煦坐在她窗外的玉兰树上,道:“本以为你睡了,不想屋里还亮着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去我家玩?”
傅蓉微推开窗,要仰起脸才能看见树上的姜煦,明月就高高的悬在他头顶,柔和地在院子里撒上一层霜。
“我现在忙得很。”傅蓉微道:“怪我以前懒,没想到出嫁的那天会如此猝不及防,现在手忙脚乱的,没心思玩,你也不想你的妻子在大婚那日嫁衣寒酸吧。”
姜煦隔着窗户就看到了屋里的那一片红,他默了一会儿,道:“我给你找绣娘。”
傅蓉微道:“可我姨娘曾经跟我说,女子出阁要穿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否则嫁人以后生活会不如意。”
姜煦当即道:“胡说,我娘的嫁衣,她就没动过手,是请了苏州的二十多个绣娘做的。”
傅蓉微笑了:“是啊,我胡说八道呢,生活如意与否,岂是一袭嫁衣能说了算的……但是,姜煦,是我自己愿意的,身为女子的一辈子就这一次,我想慎重对待。”
她说这话时,神色变得非常柔和。
像个寻常女子那样,明媒正娶,这是第一回 。
傅蓉微见他在窗外不说话了,于是又将窗户推得更大了些,道:“你想进来看看吗?”
姜煦望着那铺了一整张桌子的红绸,摇头道:“罢了,两个月快得很,我且耐心等等,其实嫁衣寒酸些也没关系,你人在就好。”
傅蓉微说好。
姜煦在她关了窗户后,又道:“天色太晚了,早些休息吧。”
傅蓉微也说好。
她站在窗前没动,等过了半刻钟后,她又悄悄将窗推开条缝隙,向外张望,玉兰树上已经没了人,唯剩风中正轻轻摇晃的树枝。
傅蓉微掩好窗,回屋吹了灯。
又过了半月余。
平阳侯身边的管事忽然到云兰苑请傅蓉微前去书房。
傅蓉微放下手中绣活,问怎么回事。
管事面色凝重,靠上前,低声道:“府中来了贵客,身份不凡,侯爷只让小的悄悄提点姑娘,注意人前别失了礼数。”
傅蓉微心下奇怪,但还是慎重起来,换了件衣裳,跟随管事前去书房。
她在路上,便察觉到有些诡异,平阳侯既然今日在府中,前院的小厮和丫头必定忙碌,可一路行来,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安静要命。
傅蓉微的心悬了起来。
到了书房,管事帮她推开了门,却退至一旁,并不进门。
傅蓉微只能自己进去,她提着裙角,拐了进去,身后门一关,正见书房中,一个人背着她站在书桌前,正在观赏书桌上的一只笔洗。
此人是个男子,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
傅蓉微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这个背影……真是刻进骨子里的难忘啊!
“赐婚的旨意已下,朕本该宣你们二人进宫谢恩的,可前段时间政务实在繁忙,朕今日好不容易得闲找平阳侯聊几句,正好,也宣你来见一眼,傅三姑娘,怎么,吓着你了?”
那男子转过头,露出一张暌违已久的脸。
在傅蓉微的记忆里,这张脸这么年轻的模样,实在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傅蓉微俯身下跪:“臣女傅蓉微,谢皇上恩典。”
皇上一扬手:“起来吧。”
傅蓉微此时才惊觉她到底有多了解皇上,甚至不用等皇上开口,她就已经能料到他的来意。
“静檀庵的案子,朕亲自审理了一遍,才发现其中处处都是你的身影……颍川王妃身边的人是你,诱导阳瑛郡主回都告状的人是你,引着姜煦三天两头往静檀山跑的人还是你,可最后一身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还是你。”
皇上什么都知道。
傅蓉微道:“姜少将军高义,让他坐视阴谋而不理,他恐怕做不到。”
皇上道:“你与姜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暗生情愫的?”
傅蓉微被问得一愣。
哪里就有暗生情愫了,她实在不解皇上何意。
皇上耐心十足,问道:“你是故意得罪了朕的后宫,然后好有机会不用选秀的,你不想进宫,是不是为了姜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