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给傅蓉微的震撼远比听说求婚圣旨要更浓烈。
傅蓉微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目光描过他的脸和轮廓,最后落在那双眼睛里。年轻稚嫩的脸,却有着一双如死水般沉寂的眼。
假如那双眼睛里有任何别的情绪,譬如得意、惊惶、内疚……傅蓉微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赶出去,从此一刀两断绝不往来。
可偏偏都没有。
姜煦坚定地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傅蓉微尝试着理解他的想法。
好像也不难明白。
傅蓉微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侯府不能庇护她,她的登云梯已被自己亲手切断,她以后只能不断地下坠,拉住一切她想要毁掉的东西,共赴深渊。
姜煦向她伸出了手。
可她不想毁掉姜煦。
姜煦是在告诉她:“我能拉住你。”
傅蓉微道:“那你强迫我之后呢,皇上赐婚,你将我接到你家,再然后过怎样的生活?你现在没有真心喜欢的姑娘,但将来总有一天会有的。让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为你的妻子,你是给自己套了一层枷锁,而且圣旨赐婚,等同于给你上了把锁,这具枷锁你永远脱不掉了。”
最终,他还是会被她拉下深渊,早晚而已。
窗外又唱起了游园惊梦。
姜煦单手撑着膝,敲了两下:“我以为你会骂我的。”
没想到,傅蓉微竟如此平静的剖析利害。
钟嬷嬷在夜色彻底降下来时,又在房里多点了两盏灯。
傅蓉微说:“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见得能得从中到什么好处,我骂你作甚?”
而且,在这桩亲事里,她才是那个稳赚不赔的人。
姜煦道:“那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如果你以后遇见真心喜欢的……”
傅蓉微深吸一口气,直接打断道:“不会有了。”
当一个人的苦难在身上堆成了小山,更经历过濒死的恐慌和压迫,情爱反倒成了最淡的东西,不值一提。
姜煦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蓉微:“好?什么意思?”
姜煦道:“没什么,皇上圣旨还压着,事情就不算定下,眼前的事情悬而不决,你想必也没心情考虑这些,迟几日再聊吧,我正好去探探颍川王的陵墓。”
傅蓉微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别的了:“你小心。”
姜煦往从后窗离开,临走前回望了一眼,说:“放心。”
这方面他有经验,皇陵他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王爷的陵墓。
窗户落下,他人消失不见。
钟嬷嬷进来笑了笑,满脸都是喜色。
傅蓉微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嬷嬷你笑什么呢?”
钟嬷嬷道:“当然是高兴了,替姑娘高兴。”
傅蓉微:“嬷嬷觉得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钟嬷嬷道:“姑娘,你别犯糊涂,也别钻牛角尖,谁家男子会求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啊,还天天跟在姑娘身后跑,为姑娘多次亲身犯险。姜少将军有把你放在心上呢!”
都说旁观者清。
傅蓉微身处局中,不敢太相信自己的猜测,但钟嬷嬷的一番话却令她更不敢信了。
假如姜煦真的对她产生了情愫……
那她的冷漠便是辜负。
更糟糕了。
钟嬷嬷见盘中地桃子一口没动,劝道:“姑娘尝尝吧,再好的东西,放久了都不不好吃了。”
第54章
姜煦离开的第三天, 清晨傅蓉微刚睁眼,推开窗户,一支箭钉在了窗下, 箭尾上绑着一封信。
傅蓉微没在窗外见到任何人,她取下信看了一眼,信上说, 阳瑛郡主今天会到静檀庵,现在车架已经出了城门。
姜煦虽然离开了, 但他留了人在这暗中盯着。
而且不止一人。
静檀庵的人不可能随时随刻对阳瑛的影踪了若指掌, 一定是馠都的人飞鸽传信到了附近, 再由静檀庵的人转达傅蓉微。
信上还说, 要傅蓉微在申时左右, 到后山的料峭处寻找一个牡丹标记, 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安排。
傅蓉微用剪刀将信绞碎, 泡在洗漱的水里,彻底溶掉之后, 泼在了门外。
下晌,傅蓉微比约定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往后山里去,一路沿着料峭的山道,寻找所谓的牡丹记号。
第一遍,她都已经快走到山顶了, 也没发现牡丹记号,她不死心, 继续回头找, 更加仔细的搜寻,连草丛深处都没有放过。
终于, 远远地,她在前路上看到了一朵艳红的牡丹。是真花,被遗落在杂草中,格外明显。傅蓉微确定刚刚来的一路上,还没有这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