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昨夜睡得不算好,晨起精神有些差,尝了几口庵里的素斋,躲在屋子里闭目养神。
但林霜艳记着她们昨日的约定,一早就带着侍女,抱着纸墨颜料,敲响了房门。
钟嬷嬷掩唇咳了一下,开门把人让进来。
傅蓉微捏了捏眉心,绕出屏风见客。
林霜艳并非看不出她的疲累,但她等不及了。
价值千金的颜料她不心疼,她只想求一幅故去丈夫的画像。
傅蓉微站在书桌前铺陈纸笔。
林霜艳陷入了回忆中:“其实他上了年纪之后,比年轻的时候更好看一些,锋芒皆敛于内,连看我的眼神都是克制的。”
傅蓉微提笔顿住了。
……可是众所周知,颍川王最后是死在青楼里,死在妓子的床上。
傅蓉微感到疑惑。
林霜艳描绘道:“他是个文人,长得单薄,五官也薄,眼睛、嘴唇都很薄,常年穿一身雀头青的袍子,他不问政事,很少出门,好摆弄花草,一般亲自动手,所以看上去不怎么干净,下摆总是沾着点泥灰……”
颍川王是旁支宗室,膝下无子,他这一代没留下后人。
傅蓉微终于发现了其中矛盾。
颍川王若真好色,怎会不留个一子半女呢?
除非他不行。
他行不行,林霜艳最知道,可这话又没法问。
傅蓉微只能把疑问往自己肚子里憋。
林霜艳:“院子里养了两只猫,一只黄狸,一只黑狸,它们喜欢躺在紫杉下睡觉,有时也会躺在我丈夫的椅子上……”
傅蓉微刚给画中人手里描出了一本书的轮廓,听了这句,撕了纸,重新再画。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两只猫呢?”
林霜艳沉默了一会儿,道:“死了。”
傅蓉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霜艳解释道:“我丈夫死后,家里进了贼,伤了几个家丁,还把猫刺死了……我当时吓坏了,思量了一宿,决意到这静檀庵避世。”
傅蓉微道:“姐姐现在听着曲儿,心里还念着他呢。”
林霜艳说:“他也爱听曲儿的。”
傅蓉微替她作的这幅画,讲究的不是画工,而是领会。
能不能画得好,全看傅蓉微能不能心领神会。
傅蓉微将作好的画挂起来给林霜艳过目。
一位文弱矍铄的年长者坐在葡萄架下,闭目养神,一身雀头青的袍子,面色冷峻,神色悠然,膝上趴着一直黄狸,脚边卧着一只黑狸。
林霜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坐在窗下,盯着这幅画,慢慢红了眼尾。
傅蓉微道:“等晾干墨,我给你裱起来。”
林霜艳垂眸抿了一口茶:“多谢。”
傅蓉微主动要求帮她作画,存的是刻意接近的目的。
现在目的达成,傅蓉微心里却咂摸出一种酸涩的滋味,并不好受。
第39章
姜煦在客栈里守了三天, 终于等到惊梦园的角儿在茶楼里唱曲儿,那一日,茶楼早早就挤满了人, 都是冲着听曲儿去的。姜煦一掷千金,用钱砸了个好位置。
他坐在二楼靠窗的雅阁,拉下竹帘, 与茶楼小二闲聊。
“惊梦园什么来头,我在馠都都不常见这样的架势。”
“公子原来是从馠都来的。”小二拿了桌上的银元宝, 陪着笑脸, 道:“其实我们这里的惊梦园啊, 原本也是馠都贵人家养的班子, 只不过那家人遭了难, 家散了, 班子才迁回了老家。”
姜煦抬眉:“馠都我熟?是谁家啊?”
茶小二观察了一下左右, 确认没人偷听,躬身上前一步, 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是天潢贵胄,一位郡王爷。”
馠都的郡王只有一位,皇室旁支,颍川王,死在两年前, 是个名副其实的闲王。
姜煦已打听清楚静檀庵另外两名俗家女弟子的身份,其中一位正是颍川王寡居的妻子。
姜煦问道:“他们家班主呢?”
茶小二脸上稍微一犹豫, 又是一块银元宝落在桌沿上。
“说来可惜, 他们班子刚搬回来不久,在酒楼唱曲儿时, 因一点小事得罪了一伙恶棍,双方起了冲突,推搡了几下,班主夫妻被人失手推下酒楼,摔死了。”
姜煦道:“这是杀人,那几个恶棍呢?”
茶小二道:“官府把人抓进去啦,结果不知怎样,反正再也没见过。”
姜煦又留下一块银元宝。
茶小二惯会察言观色,不用他说,便明白他的意思,道:“爷请放心,今儿您问的话,小的一个字也不会外传。”
姜煦点了点头,不动声色起身,从茶馆后门离开,也径直离开了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