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年说完,就有人插嘴道:“那你为什么要揭开她的下裙碰她的腿,你好为人师,不知道女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路君年脸上波澜不惊,手中的教尺一下下轻敲着木板,道:“不绑上伤处,还没到医馆,她的血就会流干,她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命跟名节相比,哪个更重要?”
堂下的声音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有人嚷嚷了起来:“没有名节活着也会遭人唾弃!”
“人们唾弃失了名节的女子,只是因为洛城的约定俗成,苛责要求女子贞洁又一心一意,恨不能要求她们从出生到出嫁除了见过父亲兄弟,就再没见过其他外男,可这些所谓的名节,本就是看不见摸不着之物,为何要将它做为衡量一个人好坏、是否能够活着的标准呢?”
路君年眸光淡淡,一一扫过堂下的众人,继续说:“世人在女子身上安上了贞洁、名节,若在男子身上同样安上君子的高风亮节,而今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些没做到的人就该被人批判致死、唾弃致死吗?”
“我敢笃定,待这间私塾内的你们长大后,也有不少人做不到这一点。论语中我们最开始学的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若只是口头上背下了这句孔子圣言,而不解其意,那便始终是纸上谈兵,不干实事。学而用之,方显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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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众学子垂着头没有说话,良久,才有一女学子问:“罗先生,为什么你讲授的课业,跟其他先生不一样?”
卢府内招了两个教书先生,路君年只是其中一个。
路君年:“因为我是我,别人是别人,若你们能够去京城,就会发现每一位教书先生的讲授方式都不一样。”
“今日之事,我不怕人言,只是想让你们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洛城没有水路,这里雨水充沛,足够百姓自给自足,少与其他城池贸易来往,环境较为封闭,所以民风才格外保守,也让他们的思想落后于其他城池的百姓。
“罗先生,我还是觉得你说的不对,女子自古讲究三从四德,怎可跟男子进行比对?”之前那个刺头学子说道。
路君年不再规劝,只是淡淡一笑,道:“所以,你认为我救人有罪?”
那位学子皱了眉,又说:“我没觉得救人不对,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君年又用教尺敲了敲木板,说:“行了,我们接着之前讲的地方继续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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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府内的事很快在城中传遍了,毕竟事情闹得挺大的,周围看到的人不少,很容易就能传出去。
卢小姐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那两条腿算是废了,人也昏迷未醒。
路君年照旧每天去私塾授课,一路上看他的人目光都变了,不再热情地跟他问好,而是偷偷看他,窃窃私语,他偶尔听到的,都是不善的言论。
路君年没管这些风言风语,他问心无愧,神色如常地背着书架去买包子,包子铺的老板娘看到他都有些戚戚然,快速地把包子放在一旁,等路君年拿走后,才敢收起铜钱,似乎很怕与他有肢体接触。
他被人传有一双淫手,专门挑着貌美的年轻女子下手,所以人人避他如蛇蝎,就连私塾的女学子,也渐渐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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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老爷终于来见了他,两人坐在卢府的正屋内,桌上泡着上好的茶水,可惜两人都没有喝一口。
“我听说,卢小姐昨日醒了,她还好吗?”见卢老爷一脸难色,路君年率先问道。
卢老爷叹了口气,说:“她之前跳楼,是因为在路上被陌生男子拽进了屋中,虽然很快就被府里的人救了出来,也没有失身,但在那之后人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人们可怜她,又暗地里嘲笑她,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这才轻生的。”
路君年默了默,心里也是无尽的叹息。
卢老爷:“你们之间的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小女虽断了腿,但到底是我的女儿,她容貌端美,也还能生育。”
路君年隐约猜到卢老爷想说什么,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卢老爷,眼皮轻微地跳动起来。
“若你能与卢家促成一段良缘,这些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你也不用辛苦教书,我会给你在洛城安排一份差事。”卢老爷郑重地看向路君年,“这对你来说,应当算是件好事。”
果然,卢老爷想到的办法,就是让他跟卢小姐成婚,堵住悠悠众口。
路君年抿了抿唇,直接拒绝了:“我有婚约,有人还在等我回家。”
卢老爷却并没将他的拒绝放在心上,道:“你出生寒门,家中又不富裕,亦没考取功名,想来婚约的对象也不过是农家女子,我们卢家是书香门第,家里有官职,小女当是配得上你的,这还算是你们罗家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