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年只感觉遍体生寒,身后阮芸萱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放任不管吗?”路君年艰难地问。
明钧惟脚步一顿,目光望向远处,道:“管过。”
“看来我没看错人。”路君年深知只有位高者才有话语权,他们左右不了这样的局面,但明钧惟有这颗公义之心实在难能可贵,这也是他最欣赏明钧惟的一点。
明钧惟淡笑了下:“管过,管不了,我也是在那时候改变了我的一些想法,所以后来,我才没那么排斥跟你们站在同一阵营了。”
大元律法做不到绝对的正义,但拥护一个相对公正的君主,也不失为一个策略。明钧惟如是想到。
两人已经走到了地牢深处,明钧惟站定在一个牢室前,抬了抬手,对路君年说:“这便是罪妃阮氏。”
听到明钧惟叫自己,牢室内的女人缓缓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路君年心里一惊,阮妃已经彻彻底底变了一副模样,不再端庄贤淑,身上属于上位者的贵气荡然无存,温柔的双眼被仇恨蒙蔽,变得锐利而具有攻击性,眉头下压,眉尾上挑,看着极不耐烦,在看到路君年的一瞬间,咧开嘴扯出一抹笑,嘴唇从中部干裂开来,形成了厚厚的血垢,看着尤为瘆人。
路君年还未说话,阮妃直直站起身,晃着身体姿势怪异地朝他走来,路君年猜她腿上应该有伤。
阮妃猛地一下将双手上的镣铐砸在木栏上,铁链吱吱嘎嘎地响着,听着格外刺耳。
“呵,这不是路侍读吗?我马上要下去陪你爹了,你开心吗?”阮妃双眼瞪得很大,那对黑色的眼球像是要掉出来一样。
路君年沉默地看着她,观察到她身上的囚衣上有被人撕裂的痕迹,露出了下面的肌肤,他很快又移开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上面有被绳索绑过的红痕印,跟刚刚阮芸萱手上看到的相差不大。
很明显,阮妃也在牢中被人侵犯过,因为她是死囚,甚至可能被人侵犯得更惨。
路君年只觉得这些伤痕触目惊心,别开眼,问:“那块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唐石山上,阮妃的贴身丫鬟给他看过的那块香,据她们所说,那块香留在了太学堂火灾的案发地。
明钧惟就站在旁边,听到路君年提起一个陌生的东西,很快警惕起来。
阮妃一愣,没想到路君年会问她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什么香?路侍读在说什么?”
“当时洛文仲还没入三十六宫,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调查她,而且,你也不像是会为了阮家牺牲自己的人。”
当时洛文仲还只是太学堂的官女子,跟宫内的阮妃接触不到,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阮妃应该不会去调查三名官女子惨死一事。阮妃在绑架了路君年之后,他们曾有过一段对话,阮妃曾说过“阮家人的生死与她何干”这样的话,可见阮家人对她并不好,她如今所做的事,只是为了她自己,协助阮家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阮妃笑容扭曲地看着路君年,歪着身子倚在木栏边,又朝着旁边的明钧惟看了看。
“你们就在我面前把话说完,我不会回避。”明钧惟坚定道。
路君年跟罪妃阮氏的对话明显话中有话,他不可能放任两人独自相处。
“与敌寇勾结的大官,是洛家,对吧。”路君年紧盯着阮妃,笃定道。
洛青丹知道当年的事,而唐老爷子也知道,所以在唐石山上,他才能在弥留之际给他留了个暗示。阮妃的行径实在诡异,再想到洛文仲青云亭内的僵硬表情和意外的滑胎,路君年将这些异常点拼凑在一起,猜出了这样的结论。
至于为什么唐老爷子最后要暗示他,路君年猜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让对方回心转意了,毕竟唐老爷子除了怨恨,也曾跟路恒肝胆相照过那么多年,路恒如此怀念他,还留着当年的甲胄,说不定对方心底也怀念过他们以往度过的时光。
再说到洛文仲,洛文仲怀上皇嗣后应当很是高兴,可她青云亭内的表情可不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是强颜欢笑,因为她知道自己肚中的这个孩子怀得不是时候,留不得。
为何留不得?因为一旦异族王子被抓,是很有可能供出背后的洛家的。
洛文仲怀着龙嗣本就让洛家处在焦点上,而京中有势力的他方不少,如果被人查出端倪,洛家就得跟着完蛋。相反的,舍弃一个皇嗣,让洛家也处在受害者的身份上,能在一定程度上掩人耳目,做出不与异族共边的假象。
洛家应该允了异族不少好处,才让刑部他们迟迟没有审出来。
说起来,路君年说出这句话也不过是基于自己的猜测,因为意外滑胎的说辞实在牵强,洛文仲怀着龙胎,以皇帝对皇嗣的重视程度,不可能不派人保护洛文仲的安危,路君年也不觉得洛文仲会保护不了皇嗣,只有可能是她不得不这么做,才能将她的行为解释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