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还不愿意离开是因为你想揪出加害你的人,但是你面对的可是整个朝堂!真要算的话,圣上握瑾怀瑜,这些事绝不是他所为,剩下的百官折去一半对你毫无威胁的,再除去一部分没有这个能耐的,剩下的少少也还有二十个肱骨重臣,而回京路上的那一次遇刺隔了一年都尚未水落石出,前几天的又死无对证,如若一直找不到证据,你当真要把下半辈子都耗在查案上吗?”
司寇青察觉到她对皇帝的称呼变了,加上她方才古怪的举动,略一思索心里就有了底,迅速会她的意,再说无论她判断错误还是真有不速之客,谨慎些总是好的。
他看了门板一眼,接话道:“我仍在其位他们就如此嚣张,派人刺杀了我一次又一次,可见我与幕后之人积怨颇深,假设我此时辞官还乡,他定会再派人来行刺,届时不止是我,连你和燕笙都会有危险,而我没了权势,如何能护你们周全呢?”
尾音方消,门外响起了一道年轻男子洪亮的声音。
“哦?竟真有胆大狂徒加害太师?”
栾芾和司寇青对视一眼,二人疾走几步打开书房的门,行礼:“拜见圣上。”
龙景逸微微颔首,他手执墨扇,一袭金银双线暗绣的宝蓝华服衬得他长身鹤立,俊美无俦。
司寇青立直身子,诚挚地道:“不知圣上驾临,臣未能远迎,且臣体察不周,怠慢了圣上多时,还望圣上海涵。” ——是你自己不许下人通传,而且擅入别人家偷听,非君子所为。
龙景逸阔步进入书房,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漫不经心:“太师言重了,朕出宫散心,想起从未到过太师府,一时起意就过来看看,贵府雕梁画栋,木石错落有致,倒比宫里还风雅,朕一时看迷了眼,倒忘了先来寻太师才是正经。”——朕爱去哪便去哪,爱干嘛就干嘛,你管不得,下人更是管不着。
栾芾觉得自己都听得到他们的心声了,那君臣二人还在你来我往的寒暄,官场黑话多,她初时能听得懂个大概,慢慢的就不知他们所云了。
视线错开间,她和皇帝身后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少年对上了目光,少年似乎没料到她会忽然望来,面上一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睁得圆圆的,他抿了抿唇,旋即故作镇定地别开眼。
他的反应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幼鹿,格外讨人疼惜,栾芾心里顿时充满了万般怜爱。
司寇青在他对面,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他看了少年一眼,碍于身份有别不好多看,只好继续和皇帝周旋。
栾芾静候少顷,在他们二人停嘴的空档,福身:“妾身去泡茶来。”
一刻钟后,她去而复返,托盘上除了一壶清茶还有一瓶果露,月见端着八种点心紧随其后。
少年望着澄红色的果露,想起自己曾对她说过比起茶水他更喜欢果露的话,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不久,龙景逸就离开了。
栾芾再次回到书房,见司寇青心情不错的在溜鸟,走过去撞了下他的手臂。
“他来做什么?”
“后宫空虚,自五年前起就有人叫他立后,他一驳就是多年,朝中众臣心思各异,纷纷谏言逼着他立后。前些日子北甸修来国书说愿与我国缔结盟好,欲把素有北甸第一美女之称的长公主嫁来大虞,此事于江山社稷而言利大于弊,百官求之不得,太后也赞成此事,若是我也表态同意,他这亲不结也得结。”
司寇青翘起嘴角,愉悦的神情里透着几分得意,又暗暗讥嘲往昔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个倔强得无论如何都不认输的小子,最后还是亲自来服软了!
到了他们这个俯视天下人的位置,其实所求不多了,故而把面子看得非比寻常的重,这事怎么说呢,就很解气。
栾芾再了解他不过,警觉地道:“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让北甸公主嫁进来吧?”龙景逸都亲自来拉票了,要真是那样,就彻底被他恨死了。
司寇青淡了笑意。
皇帝来之前,他的确真的这么想过,也正要这么做,但皇帝来得太及时,现在他答应了皇帝帮忙摆平此事,那就不会反悔。
更重要的是,太后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她担心自己去后皇帝会肆无忌惮的立一个厨娘为后,所以近日急着给皇帝定下婚事,她似乎很满意燕笙,今天他帮皇帝,明日太后要招燕笙入宫的时候,皇帝就会还他人情拒绝掉太后的提议。
他放下鸟笼,叹道:“准备一下,最迟年底,我们就离开京城。”
栾芾不敢置信,追问:“真的?”
“方才皇帝再三提及此事,我疲于应付,就默认即将辞官了。”司寇青望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标题是《赠青承熙十六年扶郢春景》,印章是个秀丽的“九”字,他看着画,又像是透过颜料看着更远的地方,“十几年了,我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