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从外公那里得知李萍阿姨去世的噩耗,去北陌参加葬礼,在客厅里见到她父亲,男人说她生病了,去房间喊她,没有动静。
中途,他借口去卫生间,从门缝里塞给她一张书签。
【我不信上帝,但愿有人保佑你】
那一次,他没能见到她。
十六岁,父亲考察工作,他再一次跟着去了趟北陌。
手里攥着外公给的地址,站在她家楼下徘徊许久,想见她一面,却又怕她觉得冒昧,进退两难许久,原本打算偷偷看她一眼就好了,却在无意间从邻居的谈话中知道她父亲另娶,知道她继母带了个儿子,知道她过得不好。
更知道了,是谁对她不好。
他在附近蹲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碰见了赵晓睿,把人狠狠揍了一顿,唯一一件在计划之外的事情,没想过会碰见她。
他大概知道自己那会儿的样子并不友好,担心吓着她,他刻意压低了帽沿,余光瞅她。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爱笑了。
这个事实让他胸口闷闷地痛。
十七岁,父亲调令正式批了下来,下北陌挂职一年。父母的意思是,希望他留在北京上学,不必来回折腾,他不乐意,坚持转学。家里人虽然不解,但还是尊重他的意见。
母亲曾悄悄问过他,为什么想转学?
他当时手里转着笔,没吱声。
后来想想——
因为上帝没有善待他的女孩,所以他亲自来了。
再见到她,她的样子没怎么变,成绩也和她夸耀的一样,果然一直是第一名。但这姑娘记性不好,因为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了。
九月一日,北陌大雨,那是姜半夏以为的初遇,也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迟烁又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他没醉,喝得越多,反而越清醒。
“咚咚咚!”有人在用力砸门,那声音似锤子般一下一下捶打他的脑仁。
满屋子的酒气扑面而来,姜半夏见到迟烁时,他手中还拎着半瓶未饮完的酒。
不等他开口,姜半夏抢先一步跨进门,迟烁被这动作顶得踉跄了一下。
“彭!”
门在身后重重关合,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迟烁后退两步,看她,目光冷得瘆人,提醒:“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私闯民宅么?”
“我们很早就见过面了,是吗?”
“很早是多早?”
“你是不是来过北陌?”
迟烁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四两拨千斤:“我在北陌待了近两年。”
“我说的是之前!”
“之前是什么时候?”
“我升高一那年的暑假,七里街深巷,我见过你对不对?”
不知为何,姜半夏此刻声音出奇地嘶哑颤抖,“你当时…在打赵晓睿,对不对?”
“我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自对峙开始的一刻起,两个人都在发问,只是这么多的问题,谁来正面回答?
相持三秒。
忽然,姜半夏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率先坦白:“你高中戴的那条红绳是我给你的对不对?你转来北陌一中的第一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是我没遵守约定忘记你了对不对?”
她仰起头,目光正对男人眼睛:“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闻言,迟烁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指尖不小心触到手机,他像被烫着了似的一瞬躲开。
为什么不告诉她,迟烁慢吞吞回忆着。
起初不告诉她,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心里还在闹别扭,气她把自己忘了,另一方面是迟烁不想利用小时候的事情和她套近乎。
一阵沉默中,姜半夏盯着他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
良久,男人紧抿的双唇缓缓挤出一句话:“不是故意瞒你。本来打算等到北京,带你见过外公后就告诉你的,只是没想到……”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姜半夏懂了。
他本来是打算告诉她的,只是没想到她先提了分手。
“你恨我吗?”她忽然问。
迟烁不吭声。
沉默就是答案。
于是姜半夏换了个问题:“那你…还爱我吗?”
她说这话时头垂得很低,不敢抬眼去看迟烁的神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声带剧烈的抖动。
迟烁在那里站了很长时间,仿佛一瞬间被这句话拉回八年前,太阳穴剧烈地胀痛着,眼神逐渐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