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闭的车里,男人微沉的声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熨帖在耳膜上,痒意顺着血管像毒虫爬进心里。
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一开始就没得选。
她早就病入膏肓。
之前预设好的两个存档,她贪心——
她都要。
“好多了。”
裴拾音咬着下唇,搜肠刮肚不知道该怎么确认他此刻情绪——是负面,还是极端负面?
但身体已经先情绪一步放松了下来。
沉默再次蔓延。
有柔软的膏体被涂抹在她发痒发麻的皮肤上。
男人饱满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擦在后背的小红疹上时,能感受到明显的磨砂感,但这种磨砂感,在软膏的缓冲里,又被来回地润了又润。
仅有微弱阅读灯的环境下,视野朦朦胧胧,像罩了一层柔光的纱。
裹着软膏的手指,顺着她蜿蜒纤薄的脊椎骨往下,却委顿在了衣料松垮堆叠的腰间。
他太久没动作。
裴拾音闭上眼睛,将脑袋靠在车玻璃上,冰冷的纤维面让昏昏涨涨的脑袋变得更加清醒。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她腰上有个纹身。
距离左侧腰窝两指宽的地方。
S&S。
宋叔叔和拾音。
“什么时候弄的?”
避开纹身,他再次从铝管里挤出一截药。
“7月2号。”
没讲具体哪年,但他知道,这是他三年前离开宁城的第二天。
视野里的空气升温似乎到了某种极限。
嫩白的荔枝果肉被放进高温的牛奶里煮,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香得有些要命。
像绞刑架上悬空的绳索,似乎已经量好了他头颅的尺寸。
“纹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
不管你躲到哪里,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算了,你肯定也不想听。”
她像是对过往一笑置之,笑着回头,在昏暗的阅读灯下,去看他的表情,却意外地发现金丝边眼镜后,他瞳孔里深浓的复杂暗色。
摸不准他心思。
裴拾音收回目光,继续保持额头抵在玻璃上的姿势。
“叔叔不用觉得有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沉默逼仄。
“有时间还是去洗掉吧。”
“但是洗的话,据说会很痛。”
她怕疼,以前打吊针,都要他捂住眼睛才敢伸手给护士。
宋予白沉声,有浅薄的怒气:“纹的时候不知道疼?”
“更痛的又不是没体验过。”
她应得太漫不经心,以至于他不敢在这个答案里多想。
她像是特地为了宽慰他的情绪般,又补了一句:“真的没关系啦,反正这种地方一般人也看不到,等再谈恋爱了,想办法把字母补一补,谁会知道我以前中二过?”
纹别的男人的名字在这种地方。
轻而易举就能抹掉他的存在。
就连一开始留下痕迹,都没有任何知会他的意思。
不知道他按到了哪个穴位。
裴拾音“啊”地一声,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几乎从半靠的姿势猛地一下坐直了,腰上不疼,受罪的是撞到玻璃的脑袋。
宋予白施施然地将药膏盖好盖帽,从中匣里抽了纸巾,将指腹残留的软膏擦拭干净。
“让药先吸收一下再穿衣服。”
他神色平静,和缓语调里听不出一丝异样。
下车前,捞过座位旁边的西装内袋。
裴拾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拿走了什么,就被“砰”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耳朵里残留的余音,嗡嗡地,隐隐约约,她甚至怀疑他刚才生气。
生什么气?
她明明藏得那么好。
宋予白这次站得离车远,背对着她。
点烟的时候,才发现空气中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弥散于鼻息。
他咬着烟愣了半秒,才后知后觉地举起右手,将指尖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
甜甜的荔枝香,不知道是在揉她脑袋的时候染上的,还是在握她手腕时,亦或者是刚才替她上药的时候。
他抽了两口烟,又缓缓吐出。
背上的过敏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尤其是腰侧,触手的皮肤细软而滑,根本没有红疹的颗粒感。
他在阅读灯下看的确不太清,只能凭手指的感觉走。
后知后觉才发现异样。
他不该心软上当,更不该被她牵着鼻子走。
半支烟走得很快。
胸口难言的郁堵和烦躁却始终消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