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一陆姓男子将平村的往事道来,小郑顺藤摸瓜调查下去,竟意外牵扯出一起二十一年前的案件。
那起案件的负责人叫王铁豪,已风尘仆仆赶来, 全力配合这一次的调查。
他对于小郑而言,还有另一个身份——他刚入行时的师傅。
“所以, 张恺——如今已改名换姓叫文彬,根据王翠翠的口供,这个人极其危险和偏执,他坚信哥哥张甲是冤枉的?这成了他复仇最强烈的动机?”小郑翻着厚厚的笔录,皱眉问道。
王铁豪摇了摇头,那颗头剃的短短的,就跟人一样又硬又倔:“张甲并不冤枉, 你没有亲眼见过当年那个被绑架虐待的孩子, 才五岁, 被他用保鲜膜一层层套着,窒息到昏厥过去, 又反反复复被冷水活活泼醒……”
王铁豪说到这里,一向镇定的面容裂开道道缝隙。
黑暗狭小的仓库,充满恶臭的血腥味的墙壁, 形容可怖的孩子……无论多少次回忆起来,都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
“师傅, 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怎么过去了这么久,那件事还记得这么清?”小郑知道王铁豪的坚强老道,有些不解。
“小郑啊,那场面让人想忘记,都难……”
王铁豪压下那种令人不适的恶心感,尽力保持波澜不惊的语调。他不是没见过残尸碎肉,臭肉来蝇,但那孩子被救出来时,周身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七天七夜,那孩子被折磨的九根肋骨骨折,左大腿被扎入5厘米钢针三枚,骨盆多处骨折,身上更是多处被刮胡刀割下的伤口,层层叠叠……”
赵卫国是率先第一个闯进去的,那孩子像被献祭一样,被无数黑色胶带黏在墙壁上,无数血珠顺着胶带滴滴答答留下来,已经深深地勒进了皮肉。
空气中的腥臭味道令人作呕。
他和赵卫国甚至不敢轻易动他一下,那孩子与其说是活人,倒不如说更像是还有微弱脉搏的尸体。而任何轻举妄动的触碰都可能造成即刻的死亡。
炎热的夏季,孩童幼小身躯上的可怖伤口已经腐烂,无数绿头苍蝇在贪婪的吸血,他们驱赶着那群苍蝇,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七天,那孩子靠什么维持生命?”小郑看到师傅的反应,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据赵甲口供,他将那孩子亲手养大的三花猫,每天当着他的面割下一块,慢慢烤熟,再强迫他吃下去。”
“那孩子……没有疯掉吧?”小郑想象着那个画面,悚然而惊:“他、他如今还活着吗?”
王铁豪将右手放在有关平山的笔录上,声音如苍劲老松:
“那孩子还活着,这些事情就是他查出来的。”
“——他叫陆赢川。”
*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定县矮矮的房顶上,跌落在满是尘土、菜叶、纸屑的街道上,溅起一朵朵尘土之花。一阵风刮来,朦胧的雨丝化作肉眼可见的白雾,斜斜从街道的一头吹到另一头。
风雨飘摇的小摊上,已过饭点。客人寥寥。
店家吆喝一声,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最远处那张桌子上。
赵予安木木的坐在红色的塑料凳子上,望着面上漂浮的碧绿葱花出神儿。
汤是熬了很久的牛骨汤,扑鼻的香气浸透了海碗的边沿。
冷的雨,热的面,气氛烘托至此,怎么都应该食指大动。
胃里发出饥饿的声音,头脑里思绪万千,她丝毫没有进食的欲望。但还是打算勉强自己吃点,谁料刚掰开一次性筷子,筷子就被人轻轻抽走了。
那人一声不吭坐到她对面,将筷子上的木刺刮干净递给她,后也向店家要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面。
赵予安没吭声,低头刚要夹面,整碗面又被端走了。
她夹了个空,刚想摔筷子开骂,就看到一碗同样的面被搁下,唯一的区别是上面没有漂浮恼人的葱花。
陆赢川已在埋头吃面。微卷的鬓发有几绺湿了,软软地贴在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赵予安的骂声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又默默咽了回去,索性也低头吃面。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直到赵予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一会儿……”
“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俱是一愣。
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赵予安没看他,只盯着对面灭了灯的发廊道:“你先说。”
“你听说了吧,你爸妈的死,和我有关。”陆赢川没看她,声音平静阐述道:
“——或者说,是我害死了他们,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