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扬下巴,那是骨子里的矜傲。
那少女脸上闪过一丝费解,木然地点点头,灵巧地钻入废楼之中,几下便没了踪迹。
何青缓缓扣动扳机——
“妈!”辰山的呼喊撕心裂肺,他满身污泥,拖着双腿哀求道:“你放了他们吧!”
“你给我闭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握枪的手颤了颤,何青霍然回头,咬牙一字一字道,“要是你哥哥还活着的话……”
语罢,恨意再次袭来,那握枪的手又稳稳指向陆赢川。
陆赢川将赵予安护在身后,把她遮的严严实实。
他余光不经意的扫了眼对面。
王铁豪和另一个警官到了,他们下了警察,对何青说了半晌,无非是劝她放下枪之类的话,但无论多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何青都无动于衷。
“让我试试,我是她的父亲。”沈居正颤颤巍巍拨开人群,看到这一幕,身子颤了颤:“——放下枪,小青,你不能一错再错……”
“放下枪?”何青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沈居正,她瞥了一眼旁边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平淡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的儿子,我的父亲,也都背弃了我。”
“我找了你和你母亲很多年,很多年……”
“说谎。”
她对着面前年轻的男女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隐藏在对面暗处的狙击手接到了指令,一枪射穿了她的右手。
翡翠镯子碎成无数片。
鲜血飞溅,她射偏了。
何青痛的面目扭曲,不知是为那戴了几十年的镯子,还是为自己被贯穿的手腕。
疼痛,让她更为冷静的迅速抽出怀里的左手,在自己被飞扑上来的警察制服前,对着陆赢川和赵予安连开数枪——
她是个冷静的疯子。
从小时候开始,她一旦决定做的事情,就绝不会失手。
——却震惊的看着挡在那二人面前,缓缓倒下的老人。
他望着她,那是一个父亲的眼神:哀伤、沉痛、懊恼、后悔、绝望……还有心疼。
子弹在老人胸口迸发出朵朵血花,空气中弥漫腥甜的铁锈味。
两股血迹,从她指尖滴落,从高处流向低洼处,最终汇聚在一起。
“沈爷爷!”
“沈老!!!”
老人沉重地倒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从他口中涌出。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你……”
与此同时,何青被两个警察迅速制服。
她冷静的面具裂开了缝隙,被架去警车的路上,忍不住回头看向血泊中的沈居正。
又对上辰山不可置信的眼神。
赵予安手脚并用,爬到了沈老身边,她徒劳的用手堵着老人胸口上的血窟窿:
“沈老,你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老人生命的最后一秒,还在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只是那细微的动作已经要了他全部力气。
“对不起……你们要好好的。”他涣散的目光从她脸上不舍的移走,又望向辰山。
“沈爷爷,你不会有事的……”辰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涕泗横流,泪水在花猫一样脏污的脸上冲出痕迹,胸口剧烈起伏。
“小……辰山,你愿意叫我一声外公吗?”老人每吃力地说一个字,血就汩汩的从他胸口流出。
“外公!外公!”
沈居正笑了,眼皮慢慢合上。
他粗糙宽厚的大手,在赵予安掌心一点点冰冷。
这双小时候抱过她,手把手教过她剪纸,在她痛苦的时候安慰她、在她绝望的时候陪伴她的老人——她称之为爷爷的人。
他死了。
赵予安内心深处极为重要的角落,在这一刻。
天塌地陷。
第46章 碰瓷
生于苏杭, 葬于北邙。
这是沈老生前,对他们科插打诨多次的笑言。
也是他最真实的心愿。
——既然生时抱憾错过, 就让他在死后能安眠于她长大的故乡。
赵予安和辰山,按照沈老生前的愿望,将他葬在洛邑的北邙山。
沈老没有办葬礼,他们知道老人一生喜静,不喜欢那些东西。
赵予安将各式各样的帽子轻轻堆砌在老人的碑前。
“这个可不能忘了,沈爷爷。”她身影单薄,紧闭的眼睫像脆弱的蝶翼, 在轻轻颤动,粗糙的手指温柔地抚过那顶沈居正最爱戴的红色毛线帽。
照片上, 老人慈眉善目,冲他们和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