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就挂吧,红红艳艳的,瞧着热闹,这家里实在是太萧索了。”
张姨娘忽儿叹道,晴秋闻音知意,明白她是想那些没回来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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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似乎偏爱叫人求之不得。
崇元廿四年这个年,是不能如众人心愿,好过了。
年节前夜,塌它骑兵大举来犯,直逼连州城城门!守门将士誓死抵抗,三个时辰之后被塌它蛮贼捉中一个空档,以燃烧浸泡过桐油的滚木强攻城,终于城破!
疾驰入城的蛮贼虽然很快被赶来的藩军一举歼灭,但越来越多的塌它骑兵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们从四面八方强势攻城,狼烟乍起,血流成河!
城中军民还在殊死抵抗,知军阮平潮沿着城楼拾级而上,手搭千里望,看着远方疾驰而来的塌它骑兵,如同一团黑压压的云翳,从天边逼近到眼前——
没有人知晓他当时做何想头,也无人理解他随后的命令: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没有人听令,众将士都傻眼一般看着他们的知军大人,阮平潮望向全城童叟妇孺,跌坐在地上,喊道:“给我开城门!”
城门口的小小兵士浑身一个激灵,手搭在门栓铁链上才一刹那,便感觉地动山摇,紧接着城门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从外乡里破开——他被震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时,眼睛里最先看到的是塌它人的铁蹄!
不!
小兵无声地呐喊着!
第66章 苌弘血
连州城破了。
石头筑成的连州城, 被敌人的铁蹄从四面八方侵入。
巴金格尔临死前在此地放飞的一群白鸽,终于再次盘旋回来,只是这回飞来的,则是草原上最烈的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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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阮平潮真是个怂包软蛋, 叫北蛮子吓唬两声就吓尿裤子, 若不是他叫开城门, 咱们这石头筑成的连州城, 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
“你小声些, 叫巡逻的藩军听见了, 治你的罪!”
“才不会哩,你以为藩军不想杀阮平潮, 也就是他跑了, 藩军儿郎个个都想手刃他,叛徒!怂包软蛋!”
“你别说, 怪道他姓阮哩!”
“哈哈哈哈!”
自打塌它蛮寇入了城,老百姓虽说家家锁门闭户, 但内里是一万八千个不愿意当刀下亡魂,也不愿意当北蛮子的走狗奴才,凡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皆自发起来, 五人一伍, 二十五人一队,轮番站起岗哨, 和连州城本身残余的藩军一起,不断以街以巷打起了游击, 歼灭作乱的塌它蛮寇。
要说这蛮寇, 也是稀奇古怪,进了城, 既不劫富户,也不杀大官,好像专门自投罗网似的满街巷乱转,被好几伙民兵都逮住过。
只是蛮人的确兵强马壮,他们的刀法又快又狠,因此十个能堵杀一个,都算战绩了得。
就这样,连州城的战势进入胶着状态。
十字街口,几个青壮汉子组成的民兵一面巡逻,一面面对空无一人的街巷,闲磕牙。
说着说着,又说回阮平潮——这个连州城破城头号罪魁,提起他,大伙儿都咬牙切齿:
“你们说说,也不知道皇帝老儿怎么想的,那姓阮的原本就是个书生,派一个书生来我们连州知军!书生怎么能上阵杀敌呢,这不笑话嚒”
“啧,你这话太偏颇,那日北蛮子从西城门闯进来,西市乱成一锅粥,还不是书院里那帮学生,欸唷,抄起马球杆卸了拦门杠就上街去,将几个蛮子打得跌下马来,抱头鼠窜!”
“甭说,确有我连州儿郎风范!”
“你们瞧着罢,如今城里有藩军,还有咱们,城门一关,咱们这就是‘关门打狗’——叫那帮北蛮子也领略领略,进来咱们连州城能有好果儿吃”
“就是!”
“欸,小弟却没哥几个这么看得开,我冷眼瞧着,这伙蛮人怪得很,你说他们今年也闹灾了罢,可他们好不容易进了城,不抢粮食也不抢牲畜。瞧瞧就那市肆里,前两天还不敢做买卖呢,眼下不也支起门板开张营业了蛮人也不理会,大伙儿说,他们满街乱窜找什么呢难道真像传闻中说的,他们在画连州舆图”
大伙都咂着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照眼下这情形,这点子蛮贼,咱们连州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老天爷保佑,希望如此罢。”
“要是帅司还在连州城,那就瞧好喽……”
话茬说到这里,难免引来一阵长吁短叹。原本连州城有霍帅司坐镇,那是固若金汤,老百姓自是高枕无忧,可帅司不知犯了哪处忌讳,一朝崴了泥,自打腊月一进京就再也没回来,江湖上风言风语,都说他犯了禁,被皇帝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