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永先?”戚玉霜的还手按在门上,门却从外面被人紧紧按住了。
杨陵的手紧紧将门掩得严丝合缝,道:“我已经传令下去了,除西城门外,东、南、北三门,也有牛羊尸身投掷进来。曾搬运过牛羊的人有上百之数,如今均已安排停当,只是除了他们……”
戚玉霜忽然打断了杨陵的话:“永先,你是不是……”
“是。”
杨陵的目光缓缓投向他的手背,从手背一直延伸到袖口中的手臂,一片又一片紫红色的血斑如同狰狞的狼蛛,张牙舞爪地盘踞在肌肤之上,浓郁得仿佛要沁出血来。
杨陵苦笑道:“我的病,似乎比刚才那位传令兵小兄弟,发作得……还要快啊。”
第105章 时疫爆发
军令紧急下达到营中, 早已隐约得知外面发生之事的郎中们,终于彻底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犬戎以投石车投入城中的,正是已经身染疫病的牛羊。京城东、南、西、北四门, 皆有数十兵士接触过牛羊, 快则不出一刻,慢则不过几个时辰, 接触过牛羊的兵士身上便开始出现出现血斑与淤块,格外骇人。紧接着, 不出多时, 就会开始咳嗽、发热,严重者浑身脱力, 如坠冰窟, 喉中呕血,痛苦不已。
郎中们站在那一间间被单独圈出来,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屋舍之外, 依旧能听到屋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痛苦的呻.吟。
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中, 都油然升起一种源自心底的恐惧与战栗。
窦克孝手中捏着戚玉霜下达的军令,那薄薄的绢纸,已经被他手心的冷汗浸透了。
他缓慢地说道:“诸位郎中,有人自愿入内诊治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直接开口。
只要是对时疫有几分了解的人,都知道它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少则丧一城,多则灭一国。自古以来,疫病降临之时,都是这世上最为恐怖的天灾, 甚至可以说是……天谴。大孟历史上的几次时疫, 亡者皆数万之众, 许多城池甚至会直接成为一座死城。不仅百姓会以之为天谴,就连大孟天子,也要痛责己过,下诏罪己,祭祀皇天后土,恳请代民受过。
然而,没有时间等待了。屋内已经有人开始痛苦地嚎啕起来,声音之凄厉,即使站在屋外,也不由得胆战心惊。
最后,几位曾经历过大小时疫,经验丰富的老郎中站了出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按照古法,以白巾蒙面,沉默地拎起药箱,走进了屋中。
屋外的医者之中,有人颤抖着声音,感叹道:“不愧是……回雁堂的医者。”
“只有回雁堂的人,才有这份胆量与担当。”
窦克孝在门外来回踱步,城外犬戎的攻城之声似乎更加猛烈,巨大的喧嚣轰鸣在他的耳畔。
犬戎人一定是已经算准了奸计奏效,于是加强了攻势,准备趁虚而入,一举夺下京城四门。
剩余的羽林军正以性命死守在城上,阻挡犬戎猛烈的攻势。然而城上的军队之中,竟也不断出现身有血斑之人,一旦出现,百夫长就会命令他们即刻下城,进入空置的屋舍之中。
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城上的兵将数量在迅速地锐减,更为恐怖的是,能够补充上来的兵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就在窦克孝脚步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焦躁之时,屋舍的门,终于被重新推开。
“窦将军。”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应当是这几位回雁堂医者中资历最深之人。他褶皱堆叠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却极为清澈,此时正凝重地看向窦克孝,“我等,恐怕需要面见大将军。”
窦克孝犹豫了一下:“大将军如今身体欠佳,诸位所诊结果,可以告知于我……”
“恐怕不行。”那位老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病,可能要关乎全城百姓的生死了。”
窦克孝心中一颤,他还想再劝说两句,却听到身后,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响起。
“老先生所诊所见,告知于孤,也是一样的。”
窦克孝一惊,猛地转过身,却看到周显正站在营门之前。
众人连忙参见太子,周显道:“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转向那位老者,道:“老先生诊治结果如何?”
老者摘下蒙在脸上的白巾,慢慢地摇了摇头:“此非大孟往年时疫之症,而是……塞上草原之疫啊。”
若是大孟往年间曾经流行过的疫病,回雁堂一定会有对症的药方。而眼前的这种疫病,是来自于遥远的塞北草原中。
犬戎已经百年未曾越过骁山来到中原腹地,他们所携带而来的疫病,对于大孟人来说是全新,且致命的。大孟人安守农耕,与四方劫掠的犬戎相比,远不如他们的身体强健,又鲜少接触放牧的牛羊之属,不熟悉这种新的疫病,故而眼下这种疫病一旦发作,就会极为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