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明净如初。
谢辞挣脱脑海束缚,静心凝神。
许慕止不住咳嗽了几声,口中吐血,巨大的疼痛眼前一阵晕眩感袭来,眼神都动弹不得。
漫天桃花飘洒,鲜红似早退的晚霞。
他不想狼狈地躺着,想站起身来,却无一块完整的骨头来支撑。
许慕声音越发的轻飘,却又深重。
“晏兄,帮我,告诉他。”
谢辞挡在许慕身前,正色冷声:“我不是你的晏兄,你有什么话就自己去跟他说。”
许慕笑了笑,凝望着那抹熟悉的背影,与记忆中晏西楼的身姿完美重叠在了一起。
许慕看得出神,唇边鲜血苍白艳丽。血光刷洗过无辜的双眸,倔强地抬起了头。在看见苍穹布满的天劫的那一刻,许慕短暂地想起了什么——
仿佛如今这一幕在自己梦中出现过无数遍,晏兄在弥河鬼市的飞仙台上替他挡劫。
他只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毕竟神梯已断,他与晏兄不会再见。
或许吧。他们不会再见。
但是随着神罚落下,灵力被毁,他在魂飞魄散的弥留边缘才醒悟,为什么昨夜进入谢辞好友的院子时,他会觉得自己来过不止一次。
就如同谢辞永远不会告诉他,在淮阴古城的古井中看见了什么。
是轮回吧,不止一次的轮回,他们走不到终点的轮回。
今日。
他们注定会相逢,在弥河鬼市,在飞仙台。
这一慕神罚曾数次出现,像一个反复来回的梦,这个叫做谢辞的年轻人替他挡神罚天劫。
只是遗憾,许慕这一刻才真正地想明白了。
大梦初醒。
许慕低声一笑,重复的轮回,过去的几世,他在飞仙台渡劫。
许慕闭眼思及过去几世,不禁自语,“我们的结局,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
谢辞察觉到许慕和自己一样,大概也知道了什么,虽是太迟了。
“既然如此,帮我告诉他,”许慕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狼狈又郑重,“活下去。”
飞仙阁上,许慕经脉寸断,血流如注,刺目的红,顺着台阶往下流,爬出一条条蜿蜒狰狞的痛苦河流。
谢辞浑身一冷,双目通红地瞪视许慕。
他久久不能释怀许慕这句话——我们的结局,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
神罚压力如泰山压顶,人似一粟,其能抗衡。谢辞拼尽全力,用明御征圣开阵,用禅璎铸剑时留下的神力,护住许慕最后一丝魂魄。
而后。
飞仙台上只余谢辞一个人去挡铺天盖地而来的天劫!
他不认命,他绝对不认命!
他要活下去!
和江横一起,活下去!
活到最后,走出这里!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江横面容悲戚,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大汗之时——
龙吟声响,响彻弥河鬼市上下十九层!
银鳞巨龙现世,通体被一阵莹润白光缠绕,自天边张牙舞爪地飞来,威风凛凛地撞入飞仙阁,摆尾之间,一举挡下数十道齐齐降落的天劫。
青霄眼见许慕即将魂飞魄散,以魂力相搏,“万千同修,助我守灵,万物同生,阴阳起阵——敕!”
此阵不仅可防御天劫,亦可守持护法范围之内的人的魂魄,唯一缺点,这个阵法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后续需要千年万年才能修回。
不过鬼市中都是活了那么久的大修士,既愿意出手助许天师,便不认为他在华阳十一城的往事中有错,若说许慕有错,那用小白龙的光阴换来的七百年难道不是机会吗?
明知龙首至多只能镇压三千年,迟早会有水患,本应尽早搬走,而他们选择供奉顾疏雨,活在依靠龙首聚集的地气中享受繁荣富贵,甚至妄想再屠更多的龙,以保千年万年昌盛繁荣。
只不过,许慕弃了天道,亲手送了华阳十一城不肯搬走的百姓一程。
应了一句天道轮回
鬼市众修拼尽全力,周身灵光散发交汇如织,结出一个巨大强悍的守灵阵。
水月以龙身挡下两百多道天劫,浑身强劲的龙魂之力支开结界,奈何凡人之力、修仙之力、龙魂之力皆不是神罚的对手。
四方悲风,龙鳞撕裂,肉身鲜血淋漓涂满了飞仙台。
再多的天劫便不是他一己之力可以轻易挡下的,巨大的龙身重重地摔在了飞仙台的祭坛之上,撞毁了大半个飞仙阁。
龙首朝着许慕所在的方向,银雪竖瞳中映着许慕清晰的面容。
咫尺之间,已逾千年。
许慕望着他,涣散的眼眸重新聚起了光,他好像再一次看见了年少曾与艾水月见过的桃花纷飞的晚霞。
此刻唯有珍惜片刻宁静,温柔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