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心中钻出一缕说不明白的失落。
他不是晏西楼。
本就不是。
为何当许慕如此肯定的说出这个事实时,他没有丝毫轻松洒脱的感觉,相反,他每一寸肌肤筋骨都充斥着烦闷与不甘,怨怼。
还有浓烈的恨意。
这种复杂阴暗的情绪,是他平生不曾有过的。
紧接着又是一道神罚——
谢辞情绪翻涌,分神之刻而没法完全挡下,半个肩膀迸发出数丈高的血光,温热的鲜血溅红了半张侧脸,俊美阴戾,仿若历经生死决杀的修罗。
鲜血滴在嘴边,染红浅绯色的薄唇,艳丽而惊心动魄的冷寂。
谢辞甚至连擦嘴角的时间都没,一道紧接着一道,无休无止地降下。
许慕费力抬起垂下的眼睫,并指掐符,招来金色狮子法相替谢辞挡下。
轰鸣巨响,灵光荡开横扫长街小巷,许慕脚下与周身全是破碎的阵法残片。
整个弥河鬼市都在颤抖,身体发麻。
许慕仰着纤长的脖颈望向白光透亮的苍穹,凝视神罚天劫,仿佛看见了云层之后的神庭,那些个神君们。
可笑。
许慕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臂,用手背抹去嘴角残红,无声胜去万声。
他不会倒下。
关于华阳十一城的。
他没有错。
纵是身死道陨。
他没有错。
就算千道、万道神罚加身。
他没有错。
哪怕尸骨不存、魂飞魄散。
他没有错。
这天劫已是浩瀚的如屋檐落雨,许慕眸光懒散地看着,不经忆起多年前的那一晚,烟雨闲庭落了场无休止的大雨,水月从蜀山离开时。
也是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雨。
他在窗口,接住了雨水,凉凉的。
他很疼,想求艾水月留下。
此时此刻,许慕神罚加身,残躯血骨,身体还未消失的触感告知他,是疼的。从未有过的疼,抽筋拔骨般,吸取着他的灵力和修为。
谢辞比许慕好不到哪里去,见许慕笑容恍惚,他低声喝斥:“留神,静心!”
许慕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侧头看了眼谢辞,“言秋兄,我还没打算倒下。”
说完,鲜血与缠绕周身的灵气朝时空一荡,冲散了束发的玉冠,乌发散开披在身后,破烂的衣袍猎猎翻飞。
许慕指间结出太华玄象法印,开出了消失数千年的太华弥天阵。
太华弥天十二重,可挡神佛,可炼恶鬼妖魔。
已经接下了五百多道神罚。
飞仙台上血流成河,许慕硬生生的脊骨被抽的碎裂,屈膝一跪吐出大口鲜血。
骄傲不允许他向神庭诸神下跪,许慕散了发丝,撑着桃木剑笨拙地站了起来,身姿挺拔,秀如松柏。
他知晓自己支撑不下去了,在神识溃散之前,纯净的眸子仿佛隔了层迷茫的雾,依然纯澈,依然善良。
“言秋兄,对不起了啊。”他说。
“是我误了你,害了你。”
谢辞背后布满灼热的伤痕,嘴角鲜血溢出。
莫非,天命真的不可违?
逆天改命,本就是笑话!
谢辞低吼一声,双眼布满血丝,目眦尽裂。
他内心的不甘驱使他再次聚力,体内仙魔两股灵力交汇冲撞,一己之力再抗神罚。
飞仙阁外,青霄等人亦难以再支撑下去,血色大阵被天劫冲击出数不清的裂缝,摇摇欲坠。
青霄命众鬼修再提真元,以命相搏。
到这时候,许慕意识已经开始乱了。
他明明看见的人是谢辞,说的却是。
“晏兄,我从未觉得自己做错,只是在世人眼中大错已然铸成。
世人罪我。
我罪其一,背信弃友,妄图守护苍生;
我罪其二,牵连别川,百口难辩之苦;
我罪其三,神罚难渡,害你执迷不悟。”
万般遗憾,此致终结。许慕哽咽,喉咙腥提甜肿痛,双目如死。
许慕口中断断续续的话语,一时间让谢辞有几分陌生,但下一刻他脑海宛如海啸,浪花猛烈地拍打神经,说不出的疼。
他深陷迷茫的刹那,一道天劫劈下,映照苍色瞳仁。
谢辞睁眼直视,看清楚它是如何朝自己劈来,但他被脑海中的记忆困住,疼痛麻木,动弹不得——
这就是妄图救许慕,妄图改变天命的下场吗?
天雷瞬至面前,谢辞俊美的面孔一片惨白。
许慕一声笑叹,果真是执迷了吗。
他奋力聚灵,迎身挡在谢辞身前,接下了自己的天劫。
身骨寸断的裂响从肌肤之下传来,许慕狠狠地拧住剑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一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碎了他的灵台。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击飞,又被无情地抛落,滚倒在地,口吐鲜血,额头乌发凌乱,模糊了脸颊。眉心伤口涌出的血液止不住,顺着白玉光洁的额头流了下来,染湿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