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杏在圆青的卧房找到了小家伙。
小家伙把齐方给他雕的三个竹雕人偶摆在榻几上,不时摸一摸,眼眶红红的,似是暗中偷偷哭过。
“乖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戚氏走到小家伙身后坐下,把他揽在怀里,眼圈又红了,“你不吃饭怎么行?等你娘回来了,见着你瘦了,她该有多心疼。你素来是个最乖的孩子,你娘爱你爱得不得了,你怎么能忍心让你娘难过呢?是不是?”
小家伙知道是姥姥回来了,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登时一皱,两道小眉毛小虫似的拧着,粉糯唇瓣扁着,在姥姥怀里转身,然后一头扎进姥姥的怀里,抽抽搭搭地掉眼泪。
无声地流泪。
眼泪滴在戚氏的莲青色衣料上,似是滴上了一滴墨。
戚氏心有所感,也紧紧地抱着乖孙,轻轻给他顺着背,一下又一下。
“我想阿娘。”戚氏听到小家伙闷闷地说,心里软了软。
“我也想我的囡囡。”戚氏叹息道。
“姥姥,您说,我娘还会再回来吗?”小家伙仰起脑袋,软糯小脸上犹有泪痕。
戚氏用手帕替小家伙揩干泪痕,安慰道:“你外公领兵去打坏人了,只要打赢坏人,就能救回你娘。你爹也在找你娘,也许很快就会找到她的。”
默了默。
“是不是爹爹找到了阿娘,外公就不用再打仗了啊?”
戚氏怔了怔,“这可不好说,坏人想把你皇爷爷拉下来,自己当皇帝,你外公是大晋朝的将军,不能不带兵反抗。江山不能白白拱手让人,让出去,我们就活不成了。”
颜闲一脸茫然。
片刻后,戚氏让碧萝端了两碗白米粥和一碟佐粥的酒糟鱼来,祖孙俩一起吃了。
碧萝在一旁看得直抹泪儿。
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主子不见了的事实,更何况小主子,自打出生起,就没和主子分开过一天,乍然分离,如何受得了。
到了晚上,戚氏要带闲哥儿回去睡觉,但小家伙死活不肯,坚持要等爹爹带娘亲回来。
戚氏无法,只得留下来,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哄着闲哥儿先睡会儿。
小家伙夜里做梦,还在喊着阿娘……
大年初二凌晨,穆宴辞带着一身疲惫到极点的风尘回到了太子府。
碧萝也挂心主子安危,搬了铺盖到西次间打地铺。
穆宴辞一回来,便是见到西次间里睡了三个人,不觉微微一愣。
碧萝睡觉不警醒,因为主子很少让她值夜,她一觉能睡到天明。
戚氏睡觉警醒,她一听到动静,便醒来了。她坐起身,低声道:“宴辞,你回来啦?”
“嗯。”穆宴辞声音没什么情绪。
“闲哥儿昨夜一整晚都没合眼,他非要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我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在这儿。”
此时的穆宴辞已经累到了极点,他呆呆地点了一下头,喉结滚了滚,脸上神色冷沉,嘴唇翕张,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朝里间走去了。
戚氏起床,披了夹袄,叫醒碧萝,吩咐厨房给穆宴辞多送几桶热水过来。
戚氏走进里间,见穆宴辞呆坐在贵妃榻上,同乖孙一样,看着榻几上的三个竹雕人偶愣神。
“宴辞,你辛苦了。”戚氏缓缓走过去道,“你饿了罢?我叫厨房给你准备一碗白米粥,一碟酒糟鱼?我和闲哥儿就是吃了这个。”
穆宴辞呆呆地点头,他眼眶通红,似困兽犹斗。
戚氏见他如此模样,眼眶发酸,忙背过身去,揩了揩眼角,出去了。
穆宴辞泡了个热水澡,他心血来潮,滴了几滴颜圆青喜欢用的玫瑰精油在热水里面,闻着丝丝缕缕的香甜,他闭了闭眼睛,慢慢沉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才从水里冒出头来。
眼睛湿润,氤氲着一层晶莹的泪花。
他忍不住用力砸了一拳,激荡得浴房到处都是水。
戚氏远远地在西次间听到这声不同寻常的动静,心里一紧,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女婿对女儿失踪的愤怒,以及找不到她的深深自责。
简单用了一碗白米粥,穆宴辞倒在拔步床上,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出现在诏狱。
牢房阴暗潮湿,墙壁开裂,长满了霉菌,墙角织着厚厚的蛛网,地上不时有老鼠和蟑螂出没。
它的眼前出现了颜圆青——
颜圆青是痛醒来的,鼻尖充斥着一股子腥臭味。
她原本细长白嫩的十指红肿不堪,指甲盖全都被拔去了,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