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晁最终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他开了房间床头的夜灯,就着暖光看病床上的瘦弱少年。
只一个上午没见,李佑好像更瘦了,他陷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纤弱地仿佛只剩下骨架,摘了氧气面罩的小脸苍白,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唯有眉间一点乌色。
他像尊易碎的瓷娃娃,总是苍白又脆弱,可是内里却并不柔软,锋利能伤人。
贺晁本以为,李佑可以保护自己了,可他没想到,李佑还是受伤了。
看着看着,垂下的视线移到那套在瘦弱手腕上的青檀木手串,贺晁缓缓握住那只手,小心又克制地攥在掌心,抵在了鼻尖,拿唇瓣轻蹭着。
他呼吸乱了,灼热的气流乱七八糟地落在那苍白修长的手,险些要克制不住内心即将出走的暴虐。
全是因为傅丞和李年。
两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怎么甩都甩不掉,真是该死……
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回过神来,贺晁又第一时间松了手,他捧着那只手,指腹摩挲着被他攥出的红印子,一下又一下,眸底是压不住的愧疚和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贺晁终于放开了少年的手,他掀开杯子,小心地把少年的手臂盖住。
俯下的身体尚未直起,正要抽回手,手指一凉,他被一只细瘦的手抓住了。
贺晁身体一僵。
他一动不动,病床上的少年缓缓开了口,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艰涩,低到快要听不见:
“别走……”
像被人戳中了内里那块软肉,贺晁身体放松下来,唇角牵出一个笑,他缓缓握住那只手,嗓音低沉地同他说:
“好,我不走。”
他回握得用力,连同少年的虚弱一起。
第101章
只在医院住了一天, 李佑就出了院。
贺晁起先竭力反对,但拗不过李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他很快就败下阵来,沉默着去办了出院手续。
不过, 就算出了院, 李佑的脸色依旧很差,一天的时间不足以把身体养好, 贺晁不放心他一个人, 不由分说地要把他带回家,这一次, 李佑没再反抗,乖乖地跟他去了。
就连听见徐骆帮自己请了假时, 都没什么反应。
两人就这样在市中心的公寓住了下来。
为了方便照顾李佑, 贺晁干脆也请了假,每日和他待在一起。
贺晁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自然不会做饭,李佑前世独居锻炼出来的手艺还不错,只是贺晁每日看着他,把他当易碎品,什么都不让他做。
终于, 在吃了两天的外卖后,贺晁打了电话,找了做饭的阿姨上门。
李佑好像短暂地脱离了那段连轴转的日子, 心安理得的在贺晁这里住了下来,没再主动提过回学校的事。
贺晁忍了又忍, 还是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的事情在网上传开了,他看过视频,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听李佑亲口说。
沉默半晌,李佑终于开口:
“我看到了傅丞,还有李年,然后我打了他。”
说这话时,他嗓音淡淡,翻书的手停了下来,视线落在虚空,不聚焦,像在发呆。
贺晁把药放在床头,垂眼看他,“然后呢?”
“我不想看到傅丞,我拼命学习就是为了摆脱他,可他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我太愤怒了,我没忍住。”
话音落,李佑闭了闭眼,他合上了书本,眉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我太累了,贺晁。”
贺晁不说话,只是用眼神沉重地看着他,描摹着他的黑发与后颈,也扫过那挺翘的鼻梁与薄唇。
两天了,李佑的脸色只比最开始出院时好上了那么一点。
住院的事没惊动李家,甚至连李年都不知道。
他亲眼看见了李年如何维护傅丞,彻底断了那点有关家人的期待,重来一世,他也没机会和李年和解,上天似乎偏要他们两人作对,上一世是因为傅丞,这一世还是因为傅丞。
那颗心在病中被烧成了灰烬,可掩盖在死灰下的是无处可说的悲凉。
他曾经,真的期待过普通人的生活,兄弟和睦,家庭美满。
可现实给他当头一棒,嘲笑他的愚蠢和天真。
一点灰尘随风舞动,在光束下跳跃旋转,室内安静下来,在这静谧中,贺晁缓缓抬手,落向了低垂在他眼下的发顶,柔软的黑发中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李佑一怔,抬眼去看。
看他抬头,贺晁也并未收回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揉了揉,只是五指收了力气,轻得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