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玄色锦衣,上头却是用银线捻金绣的潇潇青竹,外面笼了一件素色的罩衣,给人一种风流又不失沉稳的感觉。
青年走到马车旁,掀开马车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魁梧,蓄着髯发,一袭常服,英武之中还透着些儒雅之气。
无双静静地站在树荫之下,只听见不远处徐公公恭敬道:“薛都护,陛下正等着您呢。”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安西都护薛绍。
而他身边那个青年,十有八九,就是薛家二郎,薛景诏。
就在此时,薛景诏似乎察觉到了无双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半响,薛景诏眉宇微皱,移开了目光。
薛绍似乎并未察觉到这小小的插曲,他悄声嘱咐了薛景诏两句,便随徐公公向书房的方向缓缓走去。
书房内,宣武帝一声“赐座”,孙公公便眼疾手快地为薛绍拢了把交椅,再退到门外站着。
薛绍坐定,宣武帝笑道:“薛卿一路辛苦了,陇右一切可还安好?”
薛绍笑道:“谢陛下挂念,陇右百姓和睦,臣一家子生活安稳,一切都好。”
帝王颔首,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满意的光芒,随即语气微转:“想必薛卿一路走来也已经听说了,朝前有提议,要在河西走廊增设驿站,以进一步与西域通市互惠,不知薛卿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薛绍不假思索地回答:“陛下,河西走廊是连接我大昭与西域的重要通道,经常有商队来往,但因为地广人稀,导致行旅不便。如果能在关键位置增设驿站,不仅可以为商队提供休憩的地方,还能加强对河西走廊的治理,乃是一石多鸟。”
宣武帝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是认可。他眼尾扫过薛绍,似乎察觉他似乎还有要事,缓声问:“薛卿还有何事?”
薛绍深吸了口气,起身道:“陛下,臣上个月已经递了奏疏,家中二郎薛景诏,自幼便对皇太女心生仰慕之情,此番希望向陛下求亲。”
听到这里,宣武帝的脸上神色稍微变了变,目光锐利地盯着薛绍。
那奏疏他自然是看见了,但是……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寡人子女缘薄,膝下如今只有玄奴一个女儿,一切自然也都要顺着她的意思来。此番薛二郎既然已经随着薛卿进京,不妨让他们互相了解了解,若是两厢情愿,自然也是一段佳话。”
薛绍见状,心知这件事情并非全无把握,忙躬身又道:“谢陛下,臣谨遵圣旨!”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薛绍踏出书房,雨水已经打湿了地面,掌事太监拿着油纸伞,快步走到他身边,送他出宫。
雨滴从屋檐滴落,滴滴答答地砸在青石砖上。
薛景诏站在宫外的石阶上,手里也握着一把伞。雨丝流转在伞面上,顺着伞边滑落。他遥遥地看向宫门内的方向,只见薛绍步履轻盈,眼中喜悦难掩,便知道宣武帝并没有拒绝婚事。
薛景诏心中一凉,脸色便也沉了下来。
薛绍走到薛景诏的面前,并未开口,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薛景诏跟随他上了车。
雨中,两人同乘马车,车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车窗外风雨声不停。
夜色愈深,马车载着两人回到驿馆,薛绍洗漱更衣之后,端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那本磨损的《道德经》,细细观阅起来。烛火翩跹,映照出他鬓边隐藏的白发。
这时候,门外传来两声轻敲。
他似乎是早有所感,并未放下手中的书,甚至连眼都没抬,缓缓道:“进来。”
木质的房门慢慢地被推开,薛景诏站在门口,清俊的脸孔此刻显得有些沉重。
薛绍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遂先开口:“陛下已经给了你一个机会,与皇太女亲近。接下来,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做了。”
薛景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嘲讽:“父亲真的要靠着卖儿子来换取荣华富贵不成?”
许是这话实在太过尖锐,薛绍的脸色有些僵硬。他放下正要翻书的手,凛冽的目光看向门口,锁定薛景诏,沉声道:“放肆!与皇太女成亲,此乃天恩,日后,薛家与姬家共治天下,该是何等贤名。”
景诏轻笑,声音尖锐:“贤名?”
他狠狠地一咬下唇,又反问道:“父亲不妨同儿子好好说说,皇太女究竟有何贤名?若是日后皇太女继位,只怕青史之上,我陇右薛家的名声要与姬虞一起遗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