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与武侯捕在街头巷尾,分班巡逻,坊正继续管着街巷,提醒百姓洒扫,小贩不许占用道乱摆摊,挡住了通行,保证所负责坊小巷的清洁。
张九龄从头到尾,无论是面对着疾风骤雨,还是惠风和畅,始终淡然处之。
在提出这一切之前,张九龄就先与谭昭昭商议过,考虑到了将会面临的后果。
大不了被贬谪,罢官。
谭昭昭则没张九龄那般悲观,而且支持他早些提出来:“一棵树苗,若是开始生长虫害时,尚可极力挽救一二。待到树根在看不到的地里被虫蚁吞食一空,再要救治时,已晚矣。”
其实,谭昭昭是知晓现在的李隆基,还是励精图治的李三郎,等他开始变得耽于享乐,帝王当得太久,只愿意听取顺耳之言时再提出来,肯定会失败。
这一切,都有前世的前车之鉴。
李三郎做了太久的天子,日子过得实在太顺,已经昏庸到,连张九龄提出安禄山有反心,都以为是危言耸听。
大唐天下富裕,四海归心,安禄山这个滑稽,唯唯诺诺的胡人,凭着他的提拔宠信做了节度使,他岂敢造反?
自信到自负,自负到愚蠢,是听不进任何逆耳的忠言,李林甫杨国忠他们才有了机会。
其实,大唐到了如今,兵乱带来的元气大伤,方恢复了七七八八,早已种下的各种吏治混乱,从未消除过。
尤其是边疆地区,各族眼下吐蕃,突厥,龟兹等看似归顺。一旦危机起,他们也就跟着乱了。
外面的街巷一片欢腾喜庆,比往年的大年三十驱傩还要热闹。
张拯岂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日子,在千山张大牛他们的陪同下,出去玩耍了。
张九龄与谭昭昭则留在了府里,坐下来静静吃茶,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熏香茶香袅袅,谭昭昭舒服得伸了个懒腰,道:“今晚他们可是要彻夜狂欢?”
张九龄提壶倒茶,道:“估计还得欢庆几日,待到变成了寻常,便会恢复了往常的日子。”
谭昭昭笑道:“倒也是,难得无需宵禁,定会新鲜几日。不过,这些天金吾卫他们得忙了,张颠又要叫苦,说是太忙,连吃酒都不得闲。”
“趁机偷鸡摸狗的宵小,是会比以前多一些,金吾卫与武侯捕须得辛苦些时日。昭昭以前说过一句话,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要是因着宵小之徒,还如以前那样,不顾长安城的实际现状,还是遵循着旧制,实属愚昧了。”
张九龄边说话,边将倒好的茶给谭昭昭,关心地道:“烫,昭昭慢些吃。”
谭昭昭斜了张九龄一眼,端起茶盏,道:“我又不是张小郎。”
这时,谭昭昭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以为是张拯回来了,不禁咦了一声,道:“他今朝竟然这般听话,回来得还挺早。”
张九龄侧耳听了一下,道:“不是他。”
谭昭昭意外了下,转头朝门外看去,见眉豆拉开了门,在她身后,立着自从雪奴死后,便再未见过的高力士。
五年多未见,高力士如今早已加官进爵,封为渤海郡公,执掌内省事务,右监门将军,手握兵权的大官。
高力士容颜依旧,气度更甚从前,身披绣着衔瑞草的大雁玄色大氅,金冠束发,在昏昏的灯光下,像是盛放的大丽花一样艳丽,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眉豆不受控制,躬身肃立在了一旁。
谭昭昭心情很是复杂,看了他两眼,便淡淡收回了视线,转向了张九龄。
张九龄随着年纪的增长与地位的高升,反倒收敛起了以前的尖锐凌厉,如一块璞玉,雨后的远山,温润,空旷清幽。
迎着谭昭昭的目光,张九龄浅浅一笑,眼神温柔。
“高郡公。”张九龄起身叉手见礼,含笑道:“高郡公难得光临寒舍,快快请进来坐。”
谭昭昭垂下眼帘,起身跟着见礼:“我出去给你们准备茶点。”
高力士还礼,眼神在谭昭昭身上停留半晌,道:“九娘无需回避,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谭昭昭便立在了一旁,张九龄神色微楞,忙道:“高郡公请说。”
高力士微笑道:“先前我在东市前见到了小郎,他与几个官学同窗在一起玩闹,外面人多眼杂,张相最近在朝堂上受到了颇多的攻讦,纷争尚未平息,我恐小郎会受到小人的暗算,便派了几人暗中保护。后来,我实在不放心,干脆将他送了回来。小郎被打断了玩兴,很是不悦,回了自己的院子生气。”
张九龄松了口气,忙叉手道谢:“小儿性子顽劣,不理解高郡公一片好心,还请高郡公见谅,莫要与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