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花木葳蕤,木棉,月桂,菊花等争相开放。
曾经的小胖墩,已经变成瘦高少年的张小郎张拯,蹲坐在正厅的台阶下,看着亲亲密密走来的父母,仰头朝天乱翻眼珠,怪叫道:“好饿,好饿!”
张九龄不理会他,谭昭昭倒是看过去,道:“嘴角巨胜奴的渣滓擦干净吧。”
张拯最爱美,忙去掏罗帕擦拭。
谭昭昭噗呲笑了,张九龄也忍俊不禁。
张拯回过神,知道谭昭昭在诓他,不过他先前的确刚吃过点心,所以才被谭昭昭得逞。
起身拍了拍衣衫,张拯不见半点心虚,往屋内走去,喊道:“阿耶,阿娘,你们走快些,用完饭,我自会懂事地离开,定不会碍了阿耶的眼。”
张九龄恼怒地瞪过去,谭昭昭笑着拉他,道:“张小郎这个年纪,逆反得很,别理会他。”
张拯在屋内怪叫道:“我可不逆反!”
屋外并未有回答,窸窸窣窣脚步声朝着后院方向而去。张拯侧耳听了片刻,走到门边趴着门框探头往外瞧,看到了张九龄与谭昭昭相拥走进了穿堂。
金灿灿的月桂枝,在空中晃动。
张拯仿佛闻到了月桂的香气,香中带着甜,就像是父母这些年来相处的日常一样,经常眼里只看得到彼此,让他无时无刻不觉着,自己是这个府里的外人。
同时,他又是天下最幸运之人,父母开明,与他似友人般相处。
身为相府子弟,府中就只有他们三个主子,关系简单,温暖又安宁,舒适得如长安的秋日。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他都要与他们在一起,再次成为亲人。
第一百零五章
张九龄在朝堂上, 遭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弹劾,同时,张九龄又受到了在京贡生的大力声援。
毕竟, 科举是“草泽望之起家”,对于普通草民来说,是他们改换门楣的唯一之路。
在大唐,权贵始终占少数, 九成九皆为寒门平民。从前朝隋起开始科举,汉时的“九品中正制”被打破, 给了底层百姓走入上层的机会。
但若是出仕为官只看关系,凭着关系的“举荐”抢去了重要的差使, 步步高升。
辛辛苦苦读书考中进士, 最后却郁郁一辈子不得志, 科举的意义又何在?
隋开科举制, 当时并非真正为了提拔底层的平民百姓。而是世家权贵们的力量太过强大, 把持了朝廷,杨氏为了扶持新的势力与其对抗,方开了科举。
李隆基对此一清二楚, 他当然支持张九龄的谏言。不过, 他想在中间取舍, 双方势力互相制约。
世家权贵们的势力不能膨胀,影响到他凭着血腥杀戮, 厮杀出来的皇位。
同时,他又不愿意见到寒门的势力声望过高,毕竟, 寒门平民的人数众多,一方的力量太强大, 总会令人心生忌惮。
起初,李隆基还挺郁闷,今年风调雨顺,天下承平日久,朝堂上也算得上和气,张九龄突然出来败兴,令他颇为不满。
待看到反对的声音,对张九龄的弹劾越来越厉害时,李隆基就不那么乐意了。
要是他们不想要借此巩固自己的势力,他们为何要反对?
最受信任的高力士,不咸不淡提了几句张九皋考中进士之事,以及孟浩然,张旭之事:“张相从来皆言行一致,实属难得的君子。”
张九皋考中进士,回到岭南道做了县丞,孟浩然未曾考中进士,在官学寻了个教书的差使,张旭则做了金吾长史。
无论是亲人朋友,张九龄并未以手中的权势,为他们谋取全程。
反观姚崇,张说,他们的儿孙族人亲信,早就挤满了朝野。
要是一味依赖举荐制,旧的世家大族倒下,新的世家大族重新崛起。
李隆基悚然而惊,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朝着张九龄倾斜,连着驳斥了几个吵得最大声官员举荐的人才,随同前往泰山参禅的名册,打回去让张说重新拟定。
闻上意而知后退,想要弹劾的官员,逐渐偃旗息鼓。
至于长安的市坊问题,反倒是很快就通过了。
关于这一点,朝臣官员几乎没有疑义,皆因长安城的宵禁制度,已经实在是不适合长安城的发展,对士庶都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在长安城的冬至来临时,响彻了许多年的晨钟暮鼓,终于再次敲响。
与从前不同,由此开始的晨钟暮鼓,变成了长安城的习俗风景,当做提醒百姓早出晚归,报时辰的响声。
长安城像是往年的大年三十一样,灯火彻夜不明,到处一片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