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传开了, 那位老师姓梁,在一所中学里任职,很负责,很温煦。
是一个难得的好老师。
“那孩子是谁?”铁锈密布的窗户前, 梁老师伸手指了指那抹形单影只的小孩。
离梁老师最近的小男孩看了眼他指的方向,连忙说道:“他叫谢程里。对了, 他是我们这儿成绩最好的人。”
“我怎么总看他是一个人?”老师微笑问。
“他没爹没妈的,自然一个人。”
小孩子嘴里是说不出这种话的,大概是听家里人说这样的话听多了,便学会了。
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对面的老楼里,梁老师才收回视线,随后蹲下身,抹了抹小男孩的头,“这样啊,那你下次能带他来上课吗?老师看他怪可怜的。”
“好!”
于是在那天晚上,他就去敲了谢程里的家门,拿上了老师给他的糖果,主动邀约:
“他人很好的,他经常热心地来给我们这片区的孩子讲课。你不是说上次老师讲的有道题你没听懂吗?顺便来问问他吧。”
“来吧,谢程里。”
明显,面前羸弱的男孩犹豫不决,因为他真的有些题弄不明白。
但习惯了一个人后,总觉得向别人开口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来吧,他比夏老师他们还讲的好。”
摇摆的门最终被煽动,“好。”
那时的谢程里不知道,他即将走向的那道门,是地狱。
-
“告诉我你会报九中吗?告诉我!”男人呲咧的面容满是怒色,嚎吼过后,便随着的,是一声又一声的皮带挥拉声。
少年鲜红的皮肉像是被鞭子抽过一般,留下乍然的痕迹。
可无论梁实秋抽打过多少下,力度来得多么猛烈,趴跪在地上的人除了闷哼以外,再不言其他。
少年若白的唇在不停地颤抖,牙齿咬过的痕迹像是深入骨髓那般印深,烙下沉痛的伤痕。
见谢程里不说话,刚还暴怒的男人此刻又像换了副面孔一般,温柔地从少年身后将他抱住,手不断向下抚摸,呢语说道:“会的,你肯定会的是吧,你也不会舍得离开我的是吧。”
男人的唾液碰上他的皮肤,就像是毒液,黏腻得令人窒息。
桌板在不停地晃动,地面蔓延开来的是湿乎,整个世界都在噼里啪啦的破碎。
多少次,男人阴晴不定的咒骂与抽打过后,又是温情脉脉的虚伪。
床边的窗帘是蓝灰色,将窗外的天空遮拦得干净,不留一丝缝隙。
铁丝缠绕住的绳索,就像少年那孱弱交错的命运。
不知道是从多少年前开始,他极其厌恶这样的假期,如果能每天都在昼夜不停的学习,那该有多好。
在那些令人恶心作呕的殴打与亲密中,少年只能麻痹地沉溺于幻想中。
那个暑假过后,中考的状元去了宣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
好学生会抽烟吗?
当然不会,好学生不应该沾染上烟味的。
好学生会打架吗?
肯定不啊,你看他瘦成那样子,一推就倒,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
好学生应该很受老师喜欢吧。
这倒是,成绩好的当然受老师喜欢,尤其是他那样的,估计对老师的话言听计从。
所以,他如果会抽烟、会打架、没那么听话,会不会一切的结果都不一样?
暴雨天里,少年找上那群一直在校门口蹲守他的人,他发了疯地冲了过去。
可是结果是,他挨着一拳又一拳,在雨水泥泞里不断闷哼,像那一只被那群人打死的猫一样,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们不会打脸,只会殴打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因为梁实秋也是这样的。
他们很肯定,像谢程里这样的人,一定会将最后一层遮羞布狠狠紧裹起来。
清倨的高傲,总惹人想折弯。
那身上被梁实秋用皮带抽过的痕迹,在雨地里滚久了,就痛得发痒。
痛后痒过就好了,会长出新肉的吧,毕竟这么痛。
他像一堆烂泥一样,靠着墙壁,嗅着角落里的腐败味。然后颤巍巍地伸手聚着火,点燃了那根劣质的烟,烟雾在与雨水里不断散开。
他猛烈地咳嗽,牵扯着那些数不清的伤口。或许是错觉,好像没那么痛了。
污沟里的黑色书包,被他匍匐着捡起,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啊,多么可怜的一条虫。
-
“谢程里,梁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
“学委,梁老师找你。”
“课代表,梁老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