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这辈子她还自以为是地在他面前说一些颠倒黑白的话,他竟然能忍住不反驳,顺从地陪着她演?
盛婳长久地伫立在原地,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慢慢紧握成拳。
她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情绪,有惭愧,有羞恼,但更多的是惶惑。
她能理解他一开始不告诉她是因为两个人初初相识,不好直接摆明底细,为了自保他只能装傻充愣。【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但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五年间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他可以跟自己说清楚真相,却还是要陪着她装。
耍她很好玩吗?
看着她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该不会是觉得很有趣吧?
即使一直以来盛婳都非常包容祁歇,尽力地在充当一个温柔知性的姐姐形象,但也不代表她是没有脾气的。
被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此刻傻站在营帐外的盛婳不仅感到寒心,还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无地自容的情绪。
——因为她再一次直面了上一世自己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的残忍与卑劣。
为什么祁歇上辈子明知道她的身份,也自知自己若是恢复原来的身份坐上皇位会更加名正言顺,却还是故意装作失忆的样子?
其实以他当时的能耐,如果他想,那个九五至尊之位还真不一定会落到盛婳的手上。
只有一种可能:他上辈子根本无心皇位。
否则他早就回宫了,何苦还要去当那个朝不保夕的杀手?
所以他才要故意借着失忆向她展示自己没有威胁。
而她在无意间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后认定他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便没想着放过他,哪怕知道他“失忆”了,也没有放弃除之后快的念头。
虽然后来他为救她而死,这个想法也就此不了了之,但这辈子的盛婳回想起当时来,只觉得羞惭不已。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上辈子的自己有多狠心——虽然祁歇因她而死,但她站在他的墓碑前时,心里却是切切实实产生过一丝解脱之意:
他死了,也就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她心知肚明哪怕那时候他活着带她逃离出了那个村子,她最后还是会杀了他以绝后患。
作为一个帝王,她坚定不移地守卫着自己的皇位,就像守护着宝藏的恶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和觊觎,哪怕是潜在的威胁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但其实到了最后,这个“宝藏”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座空壳而已。是她自己执念太深,才将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盛婳才惊觉上辈子的自己为了一个虚位能够泯灭人性到手刃一个无辜、甚至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的想法有多可怖。
就连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胆寒的地步。
当然,这其中也并非没有她接收了现代社会和谐观念的原因。
她这辈子虽然同样可以舍弃一切——毕竟知道了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但比起上辈子,她找回了最原始的快乐、最舒心的状态以及全新的自己,因此才不至于走入和上辈子一样的死胡同。
也是这样,她在知道祁歇装失忆之后,才会一瞬间察觉到他的意图。
换成上辈子的她,哪怕知道了他的失忆是装的,也根本不会去深究其背后的原因。
因为她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不敢面对曾经如此负恩昧良的自己,盛婳在此刻也有些不敢面对祁歇了。
尽管他并不知道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也不知道她上辈子产生过的这些还没来得及实践的念头。
盛婳呼出一口气,轻轻放下了帘帐。
而在营帐里,祁歇问出了那句话,便看到门口一角布帘卷起又垂下。
那只纤白如玉的手上,是他熟悉的丹蔻。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瞬间变得慌张无比,还没等到崔淮的答案便冲了出去。
“姐姐——!”
盛婳还没走出几步路,帘帐后便探出一条长而有力的手臂,在她反应不过来之际将她一把拽进了营帐里。
祁歇心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不能让盛婳这样走掉,又牢记自己不好走出这个营帐,没有多想就把她拽了进来。
等到真这么做了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妥,又连忙放开她,紧张地问:
“弄疼你了吗?”
盛婳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晓月霜雪一般的少年露出一脸忐忑不安的表情,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