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晋一惊,随即想通了关节,愤懑难平:
“秦辜这狗贼,竟然利用主子您的信任设套!”
程言寒疲惫地揉了揉眉角,闭着眼睛道:“是我大意了,未曾想过合作这么多年,他也会有背叛我的可能。”
“不过,”程言寒睁开眼睛,里面是比凛冬还要冰冷的杀意:
“这其中一定不止秦辜的手笔。”
余晋虚心求解道:“主子的意思是……?”
“那位给我传信的神秘人,也在利用我借刀杀人。原先,我以为他对皇帝有恨,应是和我有同样的目标,现在想来,最后那名釜底抽薪的侍女大约也是他的安排,目的就是让我当他的替死鬼。”
“……这会不会也是秦辜计划中的一环?”
“不清楚,”程言寒重重呼出一口气:
“现在也无从查证了,若我没猜错,那两名杀手都会供出我的名字。”
余晋这下也明白自家主子走为上计的用意了:
若只是前面那一名没有得手的杀手的招供,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但若是两名杀手接连同样的招供,那么主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弑君者,即将面对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余晋小心翼翼地看了程言寒一眼:“主子,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程言寒还未答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儿急停的嘶鸣声。
狭长的月光照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林野的秋风萧索凄凉,极致的静谧在四周弥漫着的冰湿雾气中扩散开来。
黑夜里顿时只余马车内微弱的灯火无助飘摇,仿佛在预示着某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种时候,任何声响都变得格外清晰。
“咻——”
似有利器以飞快的速度射穿树上飘下的枯叶,径直破空而来!
月光透过门帘,可以看见车夫的血悄无声息地喷洒其上。
尸体栽倒在马车外缘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失控的马儿挣脱缰绳,蹄足凌乱了方向。
密林之中,杂草间发出低沉的虫鸣,无数藏于树丛中的箭矢在森然幽夜里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落星阁一向杀人于无痕。
“到底还是来了……”程言寒语气平静,仿佛早有预料,自嘲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我算是彻底栽了。”
第35章 三更合一
营帐外的篝火燃至深夜, 除了偶有马匹嘶鸣与兵戟相撞之声,整个营地内好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到处都莫名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意,像暴风雨到来前令人心生不安的兆头, 不像是秋狝, 倒像是来打仗。
宽敞的营帐内, 暖香浮动,烛影绰绰。即使是暂时的安营驻扎,条件也做到了尽善尽美。上好的被褥整齐叠着, 摆放在柔软如云的象牙金丝软榻一角, 旁边架设了檀木衣架,地上仔细铺着细绒毛毯。在软榻的不远处甚至摆上了精致的双鸾菱花屏风, 布设一概不亚于草原部落的大帐。
但哪怕布置得再好, 也终究稍显冷清了些。夜晚来临, 角落里也钻入些许秋天的凉意。
祁歇已经在盛婳的营帐里枯坐久时。
原本他见到盛婳一言不发地撇下他、与另一个少年郎相谈甚欢的画面时, 心情是低落的,甚至裹挟了一丝很久没有过的委屈——
毕竟这五年来, 她将他捧在手心里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从来不会因为旁人忽视他的情绪,或者一言不发地把他晾在一边。
哪怕是他一次细微的皱眉, 都能惹得她在目光扫过来时堪堪停驻,随即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 关切地询问起他的情况。
甚至很多时候不用问, 冰雪聪明的她便如与他心有灵犀, 轻而易举就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疼惜、爱护、鼓励, 这是他这几年来,从盛婳身上感受到最多的、有关于他的情绪。
被这样一个人放进心里, 无微不至,滴水穿石,那颗笼罩在过往阴霾里的心早就已经冲云破雾,春风化雨。
同样地,正是由于尝过这样的美好,祁歇也不可抑制地生出了缺失很久的独占欲——这是他第一次生出想要永远待在某个人身边、并希望她也能长长久久陪伴自己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不对的。
她是天韶国的华朝公主,生来就是一颗光华夺目的明珠,注定被许多人窥探和思慕,他不过是有幸得到她含笑洒下的一滴润物无声的霈泽,并不能指望借此得寸进尺。
可偏偏每一次在看到她和其他人言笑晏晏的时候,无论再如何告诫自己,他的心底里也总会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甚至可以说是卑劣不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