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歇却像是无话可说了,自顾自在尸体的颈窝处寻了一个地方,阖上眼睛。
这两天,每当他说累了,都会在她的尸身旁小憩上那么一小会儿。
仿佛很没有安全感似的,他还喜欢用另一只手臂横过她的腰间,以一种弱势、依恋的姿态将她紧紧箍进怀里,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他身体里空缺的一部分。
有时,他在睡梦中还会不甚安稳地紧蹙眉头,喃喃唤着她的名字,甚至惊醒的一瞬间会下意识看向她的面容。
从悔意之中抽离出来的盛婳,看着祁歇把她当玩偶一样揣进怀里的动作,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知道他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才能走出来。
他魔怔的地方不止于此。
每次醒来之后,祁歇还会短暂地出去一小会。回来时,端着木盆,攥着布匹,九五至尊的帝王总是蹲下身来,熟稔地沾湿、拧干,再将她的面容和四肢逐一擦拭过去,重新为她抹上润肤的香膏。
盛婳从他这样的习惯里,隐约窥见他似乎自侮于躺在她身边会脏了她的肉身,故此每回醒来才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替她擦拭身体。
这两天,除了分出一缕心神料理朝事,他剩下的时间都同她一起待在这间密室——他好像浑然不觉这是在虚度时光,除了午夜梦回时他眼尾处无知无觉淌下的泪水,盛婳甚至错觉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真是疯了。盛婳心想。
他指望余生都要这样过活吗?
就算他是习武之人,到底也是肉体凡胎。长期在这样冰冷的环境中待下去,寒气只会一点点侵蚀掉他的底子。
盛婳甚至怀疑,不用到四十岁,祁歇就能把自己折腾到英年早逝。
果然,短短两天时间,他的身体很快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手上更是浮现骇人的冻疮。
他的唇色本就浅淡,这下更是苍白无比,看着比她涂脂抹粉的面容还像尸体。
盛婳看得心惊。
她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祁歇这些疯狂的举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发出来的任何声音也无法叫他听见。
他本人看着还若无其事,盛婳却觉得自己好像要在这间密室里待到生无可恋了。
第三天,暗无天日的密室生活终于迎来了转机。
盛婳满心期待着未时的到来。系统说过,三天时间一到,它就会把她正式抽离这个世界,保险起见,它建立空间链时不会再有倒计时提示。
而且更令她欣喜的是,祁歇一大早出去上朝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她不必再和他待在一处继续感受那股沉重压抑的氛围。
盛婳开心得在原地转起了圈。灵魂状态的她双脚是悬浮的,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飘来飘去,不用挪动双腿,转圈还不会感到晕眩。
数到第一百八十九圈的时候,密室的大门忽而轰隆了一声,缓缓打开——
见又是祁歇,盛婳瘪了瘪嘴。
下一瞬,她却被他手中那颗碧绿的珠子夺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只见祁歇走上前来,垂着眼眸,轻轻捏住尸身的下颌,把珠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盛婳凑上前去,正觉得奇怪,倏然间,尸体却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原本被冻得发僵、甚至隐隐出现淡紫色尸斑的面容宛若重新焕发了生机,突兀的痕迹眨眼间便消退了下去,连同她的肌肤也变得细腻白嫩起来,有了活人的血色和光泽感。
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她只是沉沉睡了一觉,下一秒就要醒过来。
盛婳正讶异着,余光却瞥见祁歇红了眼眶。
长长的睫毛掩映着铺了碎光的黑瞳,氤氲的水雾便就消融在里面。
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觑见他清醒着落泪的样子。
滚烫的泪水滴到尸身的面容上,盛婳却觉得自己好像也被烫到似的,默默移开了目光,内心骤然翻涌起一丝细微的酸涩感。
她不会醒过来的。盛婳在心底里对祁歇如是说道:
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哪怕幻象做得再真,也终究是要被击碎的。
奈何祁歇根本听不到她的心里话。半晌,他终于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晦涩又喑哑:
“皇姐,你不用再在这里受冻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听到这话,盛婳微微瞪大了眼睛。
去、去哪?离了这间密室,她的尸身岂不是很快就要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