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这两人怎么连鞋子都没脱、衣服也不换?
就算再迫不及待, 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此时此刻, 因这一异样而产生的疑虑甚至压过了司无咎心中对于有人截胡的不虞, 他慢慢拧起眉来,终于伸出手去,掀开了那层遮挡的纱帐。
从司无咎到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盛婳魂体也跟着飘了过去。
方才祁歇倒下的动作不慎勾开了帘帐, 盖住了他和她的身体, 灵魂状态的她还无法触碰实物,故此也无法撩起帘帐一看究竟。
见到同样是一身大红喜服、紧紧抱着盛婳的祁歇, 司无咎内心说不震惊是假的。
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前, 司无咎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好几个人名, 但他怎么也没想过, 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祁歇,这个得她珍之重之、视若亲弟的少年。
可当司无咎再一细看, 便发现这人虽然紧闭着双眼, 但他的七窍不知何故溢出了一道道瘆人血色,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司无咎伸出一根手指,却是探向一旁面容娇艳而安详的盛婳。
……已无鼻息。
司无咎仿佛遭遇了当头一棒, 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 仍固执地抚上她的脉搏, 却还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属于鲜活生命的跳动。
他愣愣地僵在原地, 手还搭在她尚存余温的腕上,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怎么会死了呢?
那个会说会笑、会给他写信、会对他心软的盛婳, 就这么……走了?
司无咎像是被人一瞬间抽去了三魂七魄,只余下不可置信的惊痛。
他愣神之际,没发现一旁的祁歇倏而睁开了眼睛。
他反应极快地扣住司无咎搭在盛婳脉搏上的手,眸光锐利,宛如被陌生人闯入领地的野兽。
司无咎一瞬间回过神来,却是狠狠挣开了他,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润沉慢,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方才发生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好端端的,她怎会殒命!”
祁歇没有回话,他只是迟缓地转过头去,看着全无声息的盛婳。
这一幕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感觉自己的头前所未有的剧痛——这种痛不像是体内毒素带来的后遗症,更像是被硬生生凿开了天灵盖的刺痛。
是啊……她怎么会死了呢?
他直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唯独眼前这张粉光脂艳、仿若正处于酣睡之中的娇美面容,祁歇却是死也不会忘记。
他忍着剧痛努力地想,试图在纠成一团、混沌不清的神志中找到那根正确的线,从而抽丝剥茧,捕捉到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于是倏然间,便有一些散乱的画面极快地闪过他的心头。
祁歇终于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正死死地抱着盛婳,像是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而她虽然在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却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一样,笑着同他做最后的告别。
哪怕他想不起彼时对话的具体内容,哪怕这些昏迷前的记忆仍叫他感觉如堕烟海、不甚真切,祁歇却还记得她在他怀里断了声息的那一瞬间,自己内心骤然翻腾而起的惊悸和悲痛。
这样沉重的记忆一经想起,便像是一道轰然而下的惊雷蓦地劈开他的身体。
祁歇克制不住地抱着头,从喉间挤出难受的低吟,眼泪也在无意识间淌下通红的眼尾,与血水混成一片,如同一尊鬼气森森的煞神。
司无咎就算再气怒,此时也察觉到他状态的不对了:若是他伤了盛婳,他自己又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甚至……比他还要痛心入骨的模样。
司无咎收回手,不再指望能从这人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转而开始查看房间里的陈设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
一无所获。
这间新房被布置得精致典雅、干干净净,毡毯上、屏风后既无来过贼人的痕迹,窗柩也无被人恶意撬开或损毁的迹象。
司无咎于是让门外的曲罡前去寻这府里的医师过来,越快越好。
他必须得弄清楚,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
……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房间里的气氛却一度很是沉重。
庄献容面色晦涩地收回手,将诊断结果告知:
“公主体内本就有剧毒未清,现下又添了另一种无解的毒,名曰‘戮心’。”
庄献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此毒乃落星阁控制手下的剧毒,一旦中招,虽不致死,但发作时会使中毒者七窍流血,全身经脉如受万蚁啃噬,脉道被奔流的血液以暴涨之势强行撑开,疼痛难忍——这样的症状会令我曾经暂时压制住的箭毒破开束缚,彻底侵入公主的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