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虚无的东西和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做了她该做的,不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寿数浪费掉,便是无愧于心了。
她相信哪怕崔树旌知道了这一切,也一定会理解她的。
不过……他大概没机会知道了……
盛婳下巴抵着手臂,昏黄的烛光在她的眼瞳中不停闪烁,慢慢被阖下的眼皮覆盖。
窗外雨声渐停。
不多时,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里。他进来的动作,熟稔得仿佛近几个月来这样做过数十遍。
盯着无知无觉趴在桌上睡去的盛婳看了好一会儿,心中那阵空虚得厉害的意绪勉强被压了下去,祁歇垂下眼睫,将她轻轻抱了起来,返回床榻,为她盖好被褥。
他这段时间白日繁忙,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抽空来看她一眼。每日来时,专挑她入睡的契机。
只是今日,她房间里的灯火迟迟未暗。
祁歇原是在房门口驻足了好一会儿,听见里头绵长的呼吸声才进了来。
掖好被角,祁歇便径直走到桌前,想看看她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翻阅什么东西。
下一瞬,祁歇便看到她的书案上满是崔树旌的信笺,最边上,镶着金边的婚书刺痛了他的双眼。
与她的名字并排而写的那三个字,龙飞凤舞,宛若昭示这个人即将将她从他身边带走的事实。
祁歇攥紧了拳,倏然又轻轻放了开,无声苦笑。
他脑中那些不受控制的轻狂念头已经被她即将油尽灯枯的生命扼杀得彻彻底底。
他近来很爱在佛龛前待着。
眉目慈悲的佛像端坐其间,神情怜悯地俯瞰众生,仿佛衪无所不能,世上万物都由衪所掌控。
祁歇原是不信神佛的,如今却是每一天清晨醒来,第一时间便是到佛龛前虔诚地屈膝跪拜,祈求上苍能分出一丝恩泽赐予盛婳,延续她随时可能枯萎的命数,用他的命也可以。
这几个月来,他在朝堂上扮演好皇帝,在她面前扮演好弟弟,但谁也不知道,他那隐藏在温顺外表之下的心已经被无望的情绪磋磨得千疮百孔。
为着她能在所剩不多的时日里心情愉悦,他明日还需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笑着道喜,祝她幸福。
他已经不敢再奢求别的了。如果新婚祝福真的有用的话,他只希望她能从此幸福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之际。
哪怕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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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婳第二日早早醒来,便发现自己正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姿势规矩,被褥也盖得板正。
怎么回事?她迷茫地皱了皱眉。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入睡时还坐在书桌前看着摇曳的烛火,难道是后来自己梦游着上了床?
盛婳还未来得及多想,春舟便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
少女们笑吟吟道了声喜,俱是声色清脆,但不多废话,紧接着就是开脸、换嫁衣、梳妆打扮……
一系列流程下来,盛婳被摆弄得晕晕乎乎、昏昏欲睡,直觉古代世界的婚礼比现代世界还要繁琐数倍。
其实崔树旌日前提议过不如身份转换,由他来做这个“新娘”——总归他不介意这个,盛婳于他而言又是高嫁的一方,但盛婳怕拜完堂之后自己作为“新郎”要出来迎接宾客,寻不到机会让系统跳转世界,只能忍痛婉拒。
不知过了多久,春舟才终于摇醒了打盹的她。
盛婳先是看到房间里多出了司浔茵和张温姝,再一转眼,瞌睡虫瞬间被镜子里那个明艳生光的自己赶跑了。
春舟笑着打趣她:“整个上京大抵再也找不到像公主这样美的新娘了!”
张温姝浅浅一笑:“婳婳今日真叫人移不开眼。”
司浔茵也是满眼惊艳,憋了半天也只能恨恨道:“便宜崔树旌那小子了!”
身旁的侍女跟着附和,无不是些讨喜的说笑。
盛婳看着铜镜里姿容夺目的新嫁娘,耳边是少女们真心实意的夸奖,或许是受这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她的心间久违地升起一丝羞赧来。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有门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在盛婳门前高声喊道:
“殿下,驸马爷的车轿来了!”
盛婳于是在少女们的簇拥下向门口行近,她盖着盖头,眼前只剩下一片火红的颜色。
不远处敲敲打打的乐鼓喧闹声钻进耳朵,她不知怎的,突然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