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公子不是在备试吗?怎地有空来我这了。”
傅裘原本是满心火气的。
他酒品不好,但胜在不会忘事。那日在沈府的客房里醒来,回想起夜里那个阴差阳错的吻,傅裘既愧疚于唐突了盛婳,但同时,心中也闪过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他有理由对她负责。意识到这一点的傅裘,心脏没来由盛满了迫不及待的欢喜。
但春闱在前,他只能把这茬事暂时搁置到一边。
他心里想的是,如果等他考取了功名,没准就有机会尚公主,成为她的驸马,而不是像柳扬棠那样任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想在她面前说得上话,想让自己不那么卑微,有与她光明正大并肩的底气,就只能拼命往上爬,叫众人看到他的实力,叫她看到他的努力。
可等他考完春闱出来,一切都变了。
皇帝突然给盛婳赐了婚,将她许配给镇守边疆的崔小将军,虽然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但傅裘心里还是由衷地感到不甘。
因为他发现,盛婳根本没有将那天晚上的意外当一回事——倘若她真在乎他,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为何不来找他说清楚,亦或是派人给他捎个信,两人好好谈一谈呢?
反而是转头就要嫁给别人,自此把他晾在一边。
由此可见,那个吻对她这位“流连欢场”的公主来说,也不过是跟今日吃了一碗饭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压根不能激起她丝毫的波澜。
这让傅裘心中蓦地窜起燎原的火来,恼意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对自己一片情意付诸东流的委屈。
他想问她为什么,难道真能把那个吻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这辈子就没跟女子这么亲密过,尚未议亲,洁身自好,偏偏第一个倾心不已的人,还是一个情场经验丰富至极、万花丛中过的女人。
但当他来到公主府,看见她有些苍白的病容和微笑的神情时,傅裘心中的那团火不知被哪来的一捧清泉浇熄了大半:
算了,那夜本就是他耍酒疯,才与她有了那片刻的亲密接触,他不该向她撒气的,这本就是他的过错。
于是生硬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变成轻扬的哼声,傅裘走近前去,为她取下发髻上夹带的花瓣:
“春闱已经结束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盛婳愣了愣:“是吗?”
她这些日子在府里待得都有些今夕不知何夕了,再加上中了毒,总是免不了头晕,因此也不爱动脑筋,傅裘这么一提,她才反应过来。
见她低下头去,掰着手指算日期,一副很是迟钝的模样,傅裘心头一软,嘴上却嫌弃道:
“你这是在府里待了多久?听人说你病愈不久,人都要长草了吧?走,小爷带你出去转转,免得你连外面改朝换代了都不知道。”
他这话说得很是倨傲欠打,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必定要拿去做文章,概因在她面前,他从不掩饰天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知道盛婳会包容他。
但谁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藏在无法无天言语之下的小心翼翼。
傅裘有些紧张地看着盛婳,手心甚至冒出了一点粘腻的汗。
盛婳却是摇了摇头:“不了。”
上京城她早已逛遍,再者她肩上的伤还未好,一旦出汗会很麻烦,是以不宜出门太久。
“你春闱发挥得如何?”
得到她的回答,傅裘心里落空一瞬,但还是强自勾起一抹轻笑,很是意气风发:
“当然是极好……这次再怎么着,也能进殿试捞个状元当当。”
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功名利禄到他嘴里,仿佛成了唾手可得之物。任谁见了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都要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但傅裘并非没有这个狂妄的资本。
盛婳想到上一世他便是一举摘得状元之名,此后一路扶摇直上,势如破竹。于是由衷祝福道:
“那就祝傅少爷旗开得胜了。”
傅裘唇角翘起一点,又很快压下:
“会的。”
他看着她,复又想起那桩让他心烦意乱的婚事,顿了顿,忍不住道:
“那崔树旌……是你心甘情愿要嫁的人吗?”
盛婳哑然失笑,觑见他表情,猜想这人心中应当是演了好几个话本里逼婚的来回,便逗他道:
“你猜?”
傅裘看着这人脸上熟悉的逗弄神色,烦躁地将目光转向另一处:
“猜不到。”
他不接招,盛婳有些遗憾,还是回答道:
“是我心甘情愿要嫁的,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