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献容看着宿一推着的那架工艺精湛设计精巧的轮椅,眼神微亮:
“这是……”
轮椅被祁歇保护得很好,一丝磨痕都没有,乍一看像刚刚赶做出来的一样。
“这是给你用的。”盛婳道:“你现在走路不方便,有这个工具日常出行也不会太累。”
庄献容声音沙哑:“承蒙公主这么多关照,我问心有愧……”
盛婳哭笑不得,及时打断了他:“好啦,你就受着吧。”
她会对庄献容这么好,不仅因为他是她心中为数不多的真君子之一,最重要的是上辈子她和祁歇流落到那个村子里、被蒙在鼓里时,是庄献容偷偷告诉了他们村子里的秘密。
这一恩,盛婳始终记着。若不是系统让她按部就班、不要干扰世界线内既定的命运,不到合适时机不能轻举妄动,她早在五年前重生之际第一件事就是查封那个村庄,救他脱离苦海。所以,盛婳心中对他亦有些许亏欠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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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盛婳来到后院。
春舟在身后提着灯笼,光晕打在盛婳周遭,她的目光也在草地上四处逡巡。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晚风轻抚树梢,带动零星的几片树叶也开始晃动起来。月光星影洒落在府内的楼阁殿顶,衬出一丝寥落之意。
几声“嘬嘬嘬”,盛婳成功召唤出了一只小黑狗。
这几年,将军虽然是由祁歇养着,盛婳也见过他顿顿不落的投喂,但将军也不知怎的,就是怎么养都养不成一只威风凛凛体型巨大的黑狗,时间匆匆而过,它也只比初见时肥了一圈,总之只往横向发展,不往竖向发展。
不变的是,它见到盛婳还是会欢快地摇起尾巴,灯笼的光照过去,它吐着舌头,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盛婳心一软,弯腰想将它抱起来。
抱……抱不动。
小家伙好像凝缩版的秤砣,皮毛油光滑亮,肉全是实打实的不掺水分,也不知往日里祁歇是怎么做到面色稀松平常地将它抱在怀里的。
盛婳沉住气,试了半晌终于还是放弃。
将军无辜地看着她。
不远处,屋顶瓦片轻动。
“我来。”
不知何时出现的崔树旌从盛婳身后走来,轻轻松松就将将军抱了起来。
见状,楼宇上披着月光的身影微滞,原本即将飞身而下的脚步也不动了。
春舟颇有眼色,见到崔树旌来已经放下灯笼,识趣地退下,为两人空出独处的空间。
崔树旌抱着狗,跟着盛婳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
将军显然还记得这个前主人,分辨出他的味道后,顿时尾巴摇得更欢了。
“养得还挺壮实。”崔树旌掂量了一下将军的体重,嘀咕道。
“正想抱着它去找你,你倒好,不请自来。把公主府当你家后院了是吧?”
盛婳尽量自如地和往常一样打趣道。
“你的人又没拦我。”
换往常,听到这句话,崔树旌就该死皮赖脸地凑过来了,这次他却默默看着将军亲热地舔舐着他的手心,只说出这么一句,显然有些兴致缺缺。
盛婳于是换了个话题:“怎么,这次来是要把将军带回去自己养?”
崔树旌空出来的一只手刮了刮鼻子:“才没有,再说了,它本来就是我的。”
后院静谧,两人交谈的声音散入风中,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屋檐上的身影听见。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祁歇已经在铺满琉璃瓦的屋顶上枯坐了许久,听到这里,突然间低下了头,死死攥紧了拳,几乎要将手心掐出血来。
他晦涩的视线牢牢锁住底下那对男女,仿佛要将盛婳身边的崔树旌盯出个洞来。
原来……原来……
原来将军并不是当年她特意抱来给他解闷的、而是崔树旌托付给她的小狗。
是他自己会错了意,还一直尽心尽力地看顾它。
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一刻,浓烈而沸腾的妒意几乎要冲破祁歇心中那道理智的防线——
他想要把那两个人狠狠分开,只将盛婳锁进怀里,再逼着那张红唇吐出些令他快慰的字句。
好让他不用再继续患得患失、迷惘不已、惶然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她厌弃。
祁歇并不会迁怒一只无辜的小生灵,他只是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
惯会自作多情,最后自损八百的笑话。就像现在,他的失落、不甘、嫉恨、愤怒、悲切……全都无人知晓,只能隐没在苍凉的月色中,由他自己一点点吞下这颗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