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歇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对策。只是方才他想起了两世所有的记忆,一时半会头疼欲裂,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庄献容见他这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提议道:
“侠士如今气血不足,亏损严重,不如先进屋,休养至身体好全再离开?”
说这话的庄献容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既然他们走不了,他便希望这位古道热肠、武功高强的年轻侠士能在这里多留些时日,能护他们多久是多久。
孰料祁歇否定了他的提议:“不了,我需要尽早离开。”
庄献容有些失落,但到底骨子里留存君子之风,不好再强留人家待在这片穷山恶水之地。只是见祁歇着急出去,再结合他方才的问话,庄献容还是斟酌着问了一句:
“侠士可是要寻人?”
祁歇沉默片刻,没有隐瞒:“是。”
“与你一同流落此处?是男是女?”庄献容接着问。
“女。”
庄献容大骇,环顾四周,忙拄着拐杖凑近祁歇,低声道:
“侠士有所不知,这村子里有个古老的仪式,既阴私又邪恶,就是每逢农历十五需抓一个活生生的‘牲女’送上祭坛烧死,美名其曰‘祭天’,其实就是‘投喂’他们信奉的一个虚无缥缈的邪神。”
“这村里死了太多无辜的亡灵,可谓是骨灰遍地、罪恶滔天,几乎人人都是帮凶。活着的女人已经不多了,你要找的那个人若是还在这附近徘徊,千万要尽快带她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否则转头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祁歇沉默,哪怕他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已经知晓一切,还是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
“多谢告知。”
“不必客气,”庄献容顿了顿,看着他,心底重新燃起一分希望,再开口,他的语气便带上一丝难为情的恳求:
“侠士若是顺利出去了,不知可否替我报个官?……我困于此地已有三年,今偶遇侠士,顿觉拨云睹日,重见生机,侠士若感念我出手相救的恩情,不如以此为报……”
也是没办法了,庄献容第一次挟恩图报,话语间不免颠三倒四,而他也憋得面色微红。但他转过头,看见已经年华不再的浣姨和他正长身体却没吃过几口肉的徒弟,双目渐渐变得坚定。
他们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了,祁歇是他几年间见过最有希望逃出去的能人,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哪怕此地位处偏僻,来路艰险,需要祁歇报官之后再辛苦带路,他也必须开这个口。
祁歇还未说话,忽而,在村口方向,传来了一阵更大的吵闹声,这阵喧嚷沸反盈天,仿佛这村中几年来从未这般热闹过。
不对。
庄献容屏息静听。
其间似乎还夹杂着铁骑步兵与村民四处逃窜怒骂的动静。
一种尖锐的喜悦带着不可置信的猜测蓦地划过心头,庄献容正要回头告知那位年轻侠士,却见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51章 追问
“阿歇!”
看清混乱中静立的颀长身影, 盛婳惊喜地叫了一声,不顾身后宿一的劝阻,拨开人群就要走来。
却在几步之远的距离,盛婳停步不动了。
不是近乡情怯, 她只是在对上祁歇晦暗目光的那一刻, 感到有些奇怪。
总觉得祁歇身上多了一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 盛婳却说不上来,此时此刻面前的祁歇同此地景致一样,让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阿婳, 怎么不过来?”
祁歇低低的声音散在风中, 如一片轻飘飘的流云。
盛婳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可当她走上前去, 却见祁歇微弯下腰, 一双长而有力的双臂不打招呼径直伸来, 下一瞬像是怕她逃走似的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让我靠会儿。”
他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求,像是刚刚跋涉千里, 好不容易才来到她面前见到她, 急需一个拥抱作为无声的慰藉。
盛婳有些猝不及防。
她没有料到这个她亲手养大的、情绪一向不喜外露的少年有一天也会做出这般类似于撒娇的动作。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就像一只无论她怎么投喂也很少得到亲昵蹭蹭的礼貌小猫突然间变了性子, 黏黏糊糊地开始扒拉起她的裙角。
“没事了,我在呢……”盛婳眨了眨眼睛, 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祁歇与她脖颈交.缠, 下巴抵着她雪白的肩窝, 感受着皮肤相触时那股温热的、跳动的、令他魂牵梦绕的脉搏, 缓缓吐出一口气,方才醒来时所有不见她人的惊慌和恐惧此刻终于被填了个严实。